大明槍!
“先不說我是誰,咱們還是先說說你的《禦世仁風》吧,”張太嶽重新祭起了胸中那本無上寶典《演員的自我修養》,趁熱打鐵繼續捋條子,
“《禦世仁風》將於萬曆四十八年在鳳陽府正式付薪刊印,第一版四冊,由司禮監掌印王安為你做序,”
“莫非還有第二版?”金忠不由自主的就進了張太嶽的小圈套裡而不自知,王安和他是內書堂時同窗,至交好友,金忠也的確動過想讓他幫著作序的念頭,除了私交最好,王安的職位職位比較高,也能為此書添色不少。
“你這書,不但有第二版,還有第三版,而你本人也將是我大明兩百多年曆史上,少有的能伺奉四任皇帝而不倒的中官,和你寫的這本《禦世仁風》一道青史留名!”張太嶽言之鑿鑿極肯定的道,
“那……”金忠雖然聽這少年的說法有點玄乎,可每句都恰好說到他的癢癢處,一時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幸好張太嶽沒等他深問就又接著說了下去,
“第二版會在十二年後在南京刊印,八卷,配有大量插圖,不過這時候替你校定和寫序的將變成王體乾,”張太嶽已經開始故意在話語裡夾帶私貨,將一手神棍棍法舞得是油潑不進,
金忠隻覺得天旋地轉,再次震驚了,《禦世仁風》最初的構思的確隻有四卷而且無圖,但在撰寫過程中,他又才思泉湧覺得還有許多未儘之處,似乎該再加上幾卷才是;而且單單是乾巴巴的文字,似乎難以打動他這書的終極讀者,他本來就是要寫給皇帝或者是一代又一代後世新皇帝看的,要是能圖文並茂,淺顯易懂,就更加適合了,隻是他寫的時候感覺時不我待,就想著先按計劃寫完這四卷,待以後有時間再豐富內容添加插圖,沒想到心中所思,再次被眼前這神秘少年一語道破,讓他此時對這少年更加信服。
不過金忠注意到那少年後麵一句似乎另有所指,遂問道
“十二年後我為何要換王體乾來校定作序?”王體乾和金忠關係尚好,但遠遠比不上他和王安的私交,何況現今王體乾隻是執掌宮中尚膳監,無論資曆還是職位都屬末流,難免有些疑問,
“因為十二年後,嚴格的說,用不了十二年,王體乾會成為司禮監掌印,”
“那王安呢?”金忠隨口問道,絲毫也沒覺得自己和一個素味平生的少年,一起談論未來發生的事有多荒唐,
“被王體乾殺掉了,”
“怎可能?”金忠驚呼一聲,卻是有些不信了,因為王體乾就是王安一手提拔起來的,可以說是知遇之恩,絕對心腹乾兒子啊!內宮中太監往往最看重的就是人脈和傳承,王體乾敢欺師滅祖?
“怎麼就不可能,王安和東林那幫人走得太近,惱了新皇帝,不殺他難道留著他給新帝添堵不成麼?”
這下金忠信了,王安和金忠同在內書堂讀書時,就明顯深受那些文官大儒們的影響,骨子裡的確是親東林這些人的,而近年來隨著朝廷內黨爭不斷,以東林為首的文官們屢屢向神宗皇帝發難,導致神宗皇帝乾脆不上朝來逃避,金忠作為最忠實的帝黨,也曾勸過王安,就是擔心他和文官們走得太近,乾出些吃裡扒外的事惹來大禍。而且這少年所說的新皇帝,他也信,他可是眼看著神宗皇帝日漸蒼老和衰弱,隱隱覺得萬歲爺也捱不了多少年了,才有那種時不我待的急迫感,最終驅使他離開京師。
信雖然是信了,可金忠還是對私交甚篤的好友可能死於非命而感到沮喪,不由自主的踉蹌了幾步,坐倒在身後的椅子上。
這時,金忠就像是後世的範偉一屁股坐到了趙本山的輪椅之上一樣,腦筋立刻好使了,也可以急轉彎了,才豁然發覺,自打進屋之後,自己這大權在握,掌管鳳陽府五州十二縣兼統領八衛兵馬的守備太監,竟被眼前這個捆得跟粽子似的神秘少年一直牽著鼻子,從頭到尾,都是按照人家的路數一步一步往下走,不由得啞然失笑。
“哈!好小子!你還真有倆下子!”
可惜已經到眼前這個地步,張太嶽怎麼可能就此放過已經明顯入甕的老太監呢?直接使出終極神棍棍法——排山倒海!幽幽歎道
“我本太祖元璋第九代世孫,楚王一脈朱盛葑!家父乃武昌府漢川奉國中尉朱蘊鈁,因楚宗劫杠案,我五歲隨父入獄高牆,十二歲蒙當今聖上恩赦為庶民,家中父母兄姊先後過世,留我一人流落鳳陽,身無分文、目不識丁且手無縛雞之力,幸得親戚救助,投身一鄉紳之家為奴,始上有片瓦遮身,下有立錐之地,但終日辛勞,僅苟延殘喘耳……”
“……然本月冬至日午時,我本為行腳之挑夫,至龍興寺替主家送香油,突遇白日驚雷,冥冥中有驚天動地之聲音傳來,有聲曰,吾乃……”又是當初忽悠六叔的那一套,略加改動,又增加了數甲子的功力,照著金忠就忽了過去。
然後又將自己如何利用太祖爺大發神威定住所有人之際,直奔圓通禪房,在金忠眼皮底下盜走密室財富,還細致還原了當時禪房內金忠和圓通對坐品茗的場景,連後麵自己放生池沉銀再伺機起回,藏在哪裡,以及六叔和現在守在小院裡的朱老四的身份,也都和盤托出未有絲毫隱瞞。
這一套組合棍法,寫實與玄幻,現實主義加魔幻主義一整套下來。也不由得明顯呆坐當場的金忠不信了。
但金忠畢竟不是六叔,到了這般地步明明信了九成九,卻還是沒像六叔那樣直接就範。竟然還保持著足夠的清醒與理性,其與六叔間高下立判。
見金忠轉身要走,張太嶽又叫住了他,
“我知你是要找人驗證我所言一切,隻是即便你驗證過我所言不虛,恐怕還是未必肯全然相信,”
金忠心說,你算說對了。雖然他也迷信,但他對太祖爺的感情,可不是六叔那種憋屈多年的後世子孫那樣強烈,甚至可以說毫無感情,金忠真正有感情的隻有現在的神宗皇帝,哪怕張太嶽說的全部是真的,他也對依靠這樣一個少年匡扶大明心存疑慮。
而且再退一萬步講,匡扶大明對於金忠這樣一個老太監,又能有多重要呢?
張太嶽此時如有神助,自然準確把握到了金忠細微的心理變化,就又加了最後一甲子功力,神棍道
“金公公,我告訴你個法子可以驗證,你現在就可以去焚香,浴身,再準備三牲五果,有條件的話就太牢少牢備齊,去太祖爺的牌位前誠心禱告,你就問他老人家,朱盛葑是不是他老人家派到今世來匡扶大明延續大明國祚的!記住了,隻要問這一句!千萬不要多說多問,不然那圓通和尚的下場,你也看到了,那個禿驢就是因不舍那阿堵之物,言語中對太祖爺的決定頗有微詞,犯下大不敬之罪,才遭此業報……”
張太嶽最後那句話才是重點,必須要隱晦的提醒眼前這個老太監,不支持我不支持太祖爺會有多麼可怕的後果。雖然他百分之百的肯定,圓通和尚的死與太祖爺的神力無關,太祖爺要真有那麼厲害也不用讓自己穿越了,直接見誰不對滅了誰就是了,倒是按事情的先後循序來看,反而是自己才最有可能是圓通之死的罪魁禍首,一定是圓通在發現自己畢生積蓄不翼而飛之後,心哀至死,或者說圓通和尚是因為錢一下子全沒了,心靈弱小接受不了這麼巨大的打擊,把自己憋屈死了。
也就在這時,張太嶽見那金忠果然神情恍惚了一下,心說這回才算基本成了,前提是太祖爺爺能真的顯靈。
但張太嶽覺得有必要賭這一下,要是太祖爺在自己這常年香火不斷的龍興之地都無法做到這一點,那以後送自己回後世的說法八成就是忽悠了。
金忠坐在椅子上默了片刻,想起冬至那天白日驚雷的詭異,圓通和尚蹊蹺無比的死,還有這神秘少年種種匪夷所思的說辭和表現,還是下定了決心,然後說了一句,你且等著,就一路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那少年頗具尿性的聲音——
“切記隻能問一個問題,估摸著太祖爺頂多會給你一個字最多不超過兩個字的回答,你也不要多說,當你明白了舍生取義的道理,你自然會回來這裡,與我共唱這一首歌的……”
神棍終成,晉級元嬰期!
等金忠離開後,張太嶽雖然並未被鬆綁,但整個身心卻是完全放鬆下來,蹦蹦跳跳自己跳到凳子邊坐下。
結局已經注定,自己穿越後麵臨的第一次生死危機算是渡過去了。即使太祖爺沒有顯靈,金忠也不大可能為了這筆銀子殺他們叔侄仨滅口,甚至隻要自己不是獅子大開口,他還會給與自己一定的幫助,禮送自己離開鳳陽。
當然,太祖爺要是顯靈那肯定是最完美的,自己就不用顧忌,完全可以獅子大開口了。
至少在眼下這個階段,有金忠這樣一個人幫自己,哪怕隻是象征性或禮節性的幫幫自己,也會給前期工作帶來巨大好處。
這就好比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摸黑渡一條水流很急得河,剛走幾步,就遇到過路的一條船,而這條船願意為這個人打開探照燈來指路,甚至願意渡他一程……
金先生,金公公,求您老扶我上船渡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