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乾部的解釋,似乎還是有些道理的。什麼事情,都由大家民主議定,這種情況下就可以避免一些人利用手中的權力為自己謀利。既公開又透明,這也是一直倡導的權力運行機製。
“可是,低保並不是大家討論來所決定的。低保是對生活困難居民的保障,不是集體事務。”鄭平一句話讓村乾部有些無言以對了。
“小鄭呀,基層有些事情你是不了解的。在村裡,實際上還是分著一些圈子的。這些圈子都是保障村集體運轉的基礎。”陳鄉長說到這裡就不說下去了。
農村的情況就是這樣,村子裡還是很看重權威的。往往也會在一定基礎上形成一定的圈子。這些圈子在村民集體管理時,會產生各種利益上的糾葛。而這個聚居點的居民人數少,離二龍村的村民社會還是有一定距離的。這也就導致在利益爭奪上,往往被其他圈子所排斥。
“村民參與村集體的管理,這是法定的權利。通過表決方式,集體決定集體事務,這也是法律有明確規定的。但是,無論如何,村集體不能以集體表決的名義去剝奪人家本應有的法律權利。更不能剝奪國家對生活困難的村民的低保待遇。”鄭平沒有退縮,這個時候他忽然理解了為什麼聚居點居民在如此危急時刻不願意服從撤離命令的原因了。
一直以來,在社會的各個層次都運行著一套獨特的管理方式。農村社會,以集體決定方式決定社會事務,這實際上已經成為一個固定的模式。什麼事情,大家來投票決定。看著這麼做非常公平非常合理。
然而,投票雖然是一種民意的體現。可是一律以投票結果為準,就可能會產生多數人對少數人的暴政,甚至是利益的侵害。
村民自治,並不是多數人對少數人的統治。村民自治不能超越自治範圍,不能損害村民的合法權利。這是法律為村民自治設置的底線,任何人都不能突破。
“小鄭說得非常有道理。陳鄉長,我們司法局負責全區的普法工作。我覺得在這方麵需要進行特彆關注一下。還有就是,低保問題是非常敏感的問題。一不小心,就可能產生嚴重的法律後果。當年的王局長就是一個教訓呀。”這個時候趙局長點了一下陳鄉長。
低保實際上是一種救濟,國家對於救濟款的相關問題非常重視。前幾年,區民政局一位王局長就是因為救濟款沒有撥付到位,被判了刑。這件事情當時在區裡引起了轟動。要知道基層工作效率一直不是很高。這裡有工作人員的原因,更多的還是基層辦公條件差,人員緊張,政策執行力差等多種原因。往往一個項目在基層需要正常時間的2-3倍時間才能落實。
儘管這些年來基層一直在加強改進,可是人員、資金情況擺在那裡。一個基層局的編製多了說有三十人,少了說就七八個人。麵對著廣闊的轄區,隻能通過臨時雇傭人員解決。
可是臨時聘過來的人員,素質沒有辦法保障,更屬於二心不定的情況,難以有效管理。尤其是一些臨時聘過來的人員,多數都是各種關係戶。到了崗位後,各種摸魚最後問題沒有解決,反而會造成新的問題。同時因為是臨時雇傭人員,管理上也不可能追究什麼責任。大不了人家不乾了,反正有關係,過一段時間再上崗。
而相對於基層的人員緊張,省市機構不但人員充足,甚至可以用奢侈來形容。人多崗多,不可能整天空閒著。於是就想方法進行各種所謂的創新,甚至有一些創新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不過是形式上翻了個花樣而已。
但是省市一出新的工作要求,意味著基層的工作任務再一次加重,更加導致基層工作壓力不斷增加。這種官多兵少的情況,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基層效率總是上不來的重要原因。
王局長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延誤了資金發放被法辦。有的人覺得他很冤枉,畢竟在基層,工作有些延誤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不是不做事,實際上他一直在做事,隻不過他根本就顧不過來而已。
但王局長還是被法辦了。對於王局長的事情,鄭平也是知道的。他倒不認為王局長有多冤枉。因為民政局與其他部門是不一樣的。乾工作也要分輕重緩急。一些救濟款,老百姓正在等著解決實際的困難,甚至有的人家在等著救命。此時此刻,你當然要優先辦理。你因為普通的工作而延誤的緊急的工作任務,被追究責任,一點也不冤枉。如果說可惜,也隻能說這是一個工作能力與崗位不匹配的例子,要是王局長不在民政局局長這個位置,或許他不但不會承擔責任,還可能是一個非常好的工作人員。
“小鄭說的非常有道理。這樣吧,王老太的工作還是要做。村裡也要給個態度,把該給人家的低保待遇給王老太。”陳鄉長一聽到王局長,頓時也改變了態度。
每一個層級的乾部都是經過選拔出來的,有著相當的工作能力的。比如說這位陳鄉長,二十多歲來到二龍鄉一步一步乾到今天的位置,也是經曆了十幾年的時間。二龍鄉的一切,都逃不出陳鄉長的眼睛。
這個二龍村,一直是二龍鄉的老大難。村子裡告狀成風,不同的村民小組有著不同的告狀團隊。這些人原本是因為98年的占地問題,進京上訪。這個問題說到底,與區裡也沒有什麼關係。畢竟占地單位是省企,相關補償款也不經過區裡發放。可是出現了信訪,卻要歸口到區政府來解決。
區裡哪有這個能力解決,於是隻能做說服工作。每次說服工作都需要給一點小小的補償,安慰一下,讓這些人消停一下。進京上訪還是有效果的,幾次反映之後,最終補償款發放到了村民手中。
不過也有一個不好的地方,就是村民們對於上訪這條路走出了經驗。怎麼進北京,去找哪個部門,怎麼找,這些門路都被摸透以後,有一些人開始了職業上訪之路。
整個二龍區,全區的信訪百分之八十來自二龍鄉二龍村。甚至於有的村民把信訪當成一種服務。不隻是自己上訪,還指導彆人上訪。這種指導有時還超出二龍區的範圍,在其他縣區開展。這就讓二龍村信訪村的名聲在整個通達市越來越大。
這樣的一個村子,連省市區都不放在眼裡。鄉政府和村委會,就更不被人家當回事了。鄉裡也儘量避免與這些人產生糾葛,否則找個借口一上訪就是十年二十年,誰來應對呀。
鄉裡退讓,村乾部也不願意得罪人,於是整個二龍村的集體事務始終處於一個混亂的狀態。不過不論怎麼混亂,好處都輪不到村外聚居的這些村民上。這一點是肯定的。
“這事我可保證不了。”村乾部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