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望亭車站,小安沒讓老錢停留,車子在站前廣場轉了一圈就繼續往前開,直到開出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下了車,小安又掏出一百大洋給了老錢,讓他隨便找個地方待一段時間,最好到下午再回去。
老錢不好意思拿錢,畢竟給過一百了,可小安非得給,並正色道“跟著我們也是玩命的差事,這錢你拿著,隻是彆逛窯子就行。”
老錢嘿嘿笑,心裡正有那想法,老家六合的老婆能乾倒是能乾,就是長得五大三粗的,像個男人,一想起她就頭大,跟著萬老板開車之餘,沒少去窯子店,隔著江回家不那麼方便,想了就去瀉瀉火。人麼,不就是那回事麼,不然拚命奪力的乾嘛,又不是驢,驢到了春天還撒歡呢。
望亭是個鎮子,不小的鎮子,可是看到的家旅社臟得像是豬圈,臭味把小安熏得一個趔趄,那是一種極其竄鼻子的味道,腳臭味、汗味,尿騷味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比茅廁還難聞。
老梁罵道“什麼屌地方,比豬窩還不如,我寧願睡大街我也不住這破地方,不要錢也不住,呸。”
味道確實難聞,小安強忍著乾噦,他的想法跟老梁一樣,不要錢也不能住,受不了。
兩人又轉了一圈,看著緊閉大門的望亭車站,老梁眉頭一皺道“睡不睡先不說,至少有碗熱水喝喝也好啊。”
小安偷笑,晚飯的時候那碗鹹肉炒冬筍被他吃了大半,不渴才怪。老梁當時邊吃邊說,這菜的味道跟他小時候吃的味道一個味,他多少年沒吃過了。小安不知道他說的真假,反正你想吃就吃吧,隻要彆喊渴就行。結果還真喊渴了,不過也怨不得他,這折騰了大半夜,不光老梁想喝熱水,自己也想喝。
菜是香草炒的,那廚藝竟然比操持鍋灶幾十年的老婦人不差,大米飯燜得不軟不硬,紫菜蛋花湯清爽可口,惹得老梁誇讚不已,把香草的小臉誇得像蒙了一塊紅布。一邊誇還一邊跟小安使眼色,很促狹的那種,弄得小安如雲霧裡,弄不清老梁什麼意思,吃飯就吃飯唄,誇香草就誇香草唄,跟我擠眉弄眼乾嘛,我又沒說不好吃。
老梁吞了一口唾沫道“我看那邊有亮,要麼我們過去看看?”
大半夜的亮著燈,不是旅館就是煙館,當然,也可能是窯子店。雖說政府取締了煙館,可保不住有膽子大的,敢掙那份錢,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想要掙大錢,非得搞點歪門邪道不成,這玩意來錢快。正經生意哪有那麼好賺的,都是一個銅子一個銅子攢下來的,不容易。
這個小地方不可能有窯子店,要有也是暗娼,亮燈的地方是煙館的可能大些。不管是不是煙館,既然亮著燈,天又冷,至少得試一試,不說渴得受了受不了了,凍得滋味也不好受,倆人兜裡都揣著錢,尤其小安,富得簡直流油,甭管什麼店,他都消費的起。
其實不要老梁提議,小安也早有那打算,有個地方歇一歇,至少能保證體力,誰知道接下來的任務會不會出現不可預料的事情,保持體力,保持清醒,使他們這個行當必備的條件,不容閃失。
這是一家賭場,小型的,隻擺了三個桌子,門口的燈就是在招攬顧客。小安和老梁剛走到賭場門口,正尋思著要不要進去時,老錢晃晃的過來了,看到他倆,老錢嘿嘿一笑道“沒地方待,外邊太冷,走,去裡麵耍耍,反正睡不著,說不定能贏兩個。”
小安一笑沒做聲,平白無故得了兩百大洋,這可不是小數目,老錢說耍耍也就不足為奇了。男人麼,耍錢找女人,都很正常,哪有不吃腥的貓啊,有,不過很少,尤其像老錢這樣的,跟著萬老板混江湖,要說不耍錢,倒真的是買雞沒爪子——少找(爪)。
耍錢是在小安容忍的範圍內,隻要不欺男霸女恃強淩弱,愛咋地咋地,更何況老錢剛才幫助過自己,再說了,老錢是人家萬老板的人,自己沒理由管人家的愛好,錢給了人家,就是人家的錢,怎麼花,跟你沒關係,扔河裡也跟你沒關係,所以有些事情要拎清。
這個小賭場跟鄉下所有的小賭場差不多,感覺總是烏煙瘴氣,可中間一個火爐吸引了老梁,按理,南方這個季節沒有生爐子的必要,那麼隻有一個解釋,供應茶水。
果真供應茶水,不過是那種廉價的大把抓,茶葉梗子粗得像柴火棒子,好在解渴。老梁上前就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一問茶水免費,隻需贏錢的時候撂腰即可,撂腰也不多,一個銅板一個毛票都行,看牌局大小。老錢又灌了一碗,這才抹著下巴上的水漬舒服地大喘了一口氣,然後愜意地說道“彆看茶葉不咋地,還蠻解渴。
小安笑笑,心裡暗道”什麼茶都解渴,就看你渴不渴。
老錢兩眼發亮,他從來沒有這麼闊氣過,雖然萬老板開的薪水不低,可大半都到了翠紅樓的小風的腰包裡,一年到頭拿到家的寥寥無幾,至於賭,也是玩玩的性質,純粹消遣,沒敢大玩過,如今有二百大洋壯腰,老錢走路的姿勢都跟以前不一樣,都說酒壯慫人膽,其實錢更壯慫人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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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嫖近賭,你可小心點。”小安提醒道。
遠嫖近賭,亙古不變的真理,嫖當然要遠點,沒有熟人麼,被人看到也不怕傳出去,因為沒人認得你,不怕丟人。近賭麼,都知根知底,贏了錢能拿走,遠了,輸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甚至贏了錢拿不走,還有丟了性命的。
老錢笑笑道“這個小地方,翻不了天。”
跟萬大老板混過的人就是不一樣,就連氣勢都不一樣,說話豪橫的很,也是,離無錫這麼近,他有理由豪橫,在小地方,他從來不懼,因為他的後台老板是無錫赫赫有名的萬大老板。
小安笑笑,不言語了,靠牆角找了個凳子盤腿坐下,很快就進入太息狀態,一呼一吸間氣韻綿長,間隔久遠。
老錢先是看了兩局,然後選準一家運氣比較好的跟著帶偏門,可能那人贏了錢想收手,乾脆站起來讓他,老錢也沒客氣,當仁不讓坐下了,並讓對方把錢拿走。對方也比較仗義,或者說贏了錢不在乎那點小錢,把整的拿走,零的留下。
“好好玩。”那人拍拍老錢的肩膀道。
換了一個生麵孔,看樣子又是有錢的主,莊家咧開嘴笑了,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他笑著問道“趕路的?”
在火車站旁邊的賭局,又是生麵孔,除了等車趕路還能乾嘛,是以莊家才有如此一問。不過,他們最喜歡這樣的主,輸了錢走人,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更不糾纏不休,因為急著趕路。
老錢蔑了一眼道“問那麼多乾嘛,輸了給你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