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靠在草垛邊打坐,村裡已經關門闔戶,就連狗也不叫了,他知道一時半會不會有人來,德彪的小媳婦要殺婆婆娘倆,肯定要趁村裡人都睡了再下手,動靜鬨的太大不好脫身,再怎麼說,畢竟還有政府在,鬨大了政府不想出麵也得出麵,安撫一下民心還是必要的。
德彪小媳婦也不敢把事情鬨大,鬨大了對自己隻有壞處沒有好處,自古民不與官鬥,她雖然十來個人,但總歸是民,正經的人家,而不是土匪,得知男人死的時候,她恨恨地想,要是土匪就好了,直接殺過去,把男人的晚娘一家子給滅了,也省事多了,哪像現在瞻前顧後的,還提防著留下把柄。
大車店裡倒燈火通明,院子裡的馬燈在風中搖搖晃晃,店老板王興堂樂得小眼眯著,嘴巴時不時地咧一下,這大過年的,誰曾想還來了炮大生意,這幫人出手就是不凡,揀最好的上,無論酒還是菜。夥計王山回家過年了,店裡隻王興堂兩口子,可把他倆忙的夠嗆,雖說大鍋菜,但分量在那擺著,十多個人,一人一碗也得十多碗。
王興堂終於閒下來了,看著這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一夥人,他吃不透這夥人乾啥的,最最主要的是這夥人口音跟當地不同,這陰平雖說不是交通要道,比不了西邊的沙溝和韓莊,可來往的人也不少,他還是能聽出個八九不離十。
到最後王興堂索性不管了,管他們乾啥的,殺人放火自己也管不了,那是政府的事,他一個開大車店的,管不了那麼多,隻要不少一個子就行。
德彪的小媳婦確實小,比李家莊的人猜測的還小,雖然已經倆孩了,但才剛滿二十。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兩天來的遭遇真的是大起大落,此時的她一嘴的泡,連說話都疼。而她眼前的一碗菜兩個饅頭還是一動沒動,不是吃不下,是沒心情吃,男人死了,先不說家裡的一大攤子事,單說給男人報仇這事,到如今還沒完成,你讓她哪有胃口呀。
順子過來了,把碗往德彪媳婦跟前推了推,卻沒有說話,這個時候說啥都是多餘的,隻有把那個歹毒的娘們殺掉才算了結心頭之恨。其實不光德彪的小媳婦恨,他的這些拜把子兄弟也恨,尤其令他們氣憤的是德彪這個殺伐果斷敢打敢拚的帶頭大哥,咋會陰溝裡翻船,死在了晚娘的手下,這個他們理解不了。
這當中隻有順子愛恨交加,恨的當然不用說了,畢竟跟德彪是磕過頭的兄弟,兄弟情誼在那擺著,愛的是大哥德彪死了,自己有機會跟小嫂子在一起了,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一切都會改變,大哥活著,他沒那心思,大哥不在了,按照江湖道義,兄弟情味,他也有責任照顧大哥的遺孀和孩子。
德彪的小媳婦搖搖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掃視了一圈道:“等會把賬結了,完事後直接走人。”
順子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然後歎了一口氣。
剛到醜時,小安聽到動靜,他睜眼看去,胡同口過來一幫人,不用問,肯定是德彪的小媳婦帶人來了。
果真是德彪的小媳婦一幫人,一幫人都輕手輕腳,可饒是如此,這動靜也不是一般的小。動靜引來狗叫,一條狗叫,另一條狗也跟著叫,帶動村裡的狗都叫了起來,汪汪汪,叫得人心惶惶。
這不是一般的動靜,狗有靈性,知道今晚必有不尋常的事發生,所以叫得更歡。
叫聲把已經睡下的人吵醒了,膽大的坐起來,對著黑暗的夜出神,這什麼情況,難道進馬子了?不是馬子,要是馬子能不打槍?那是誰呢,想了半天,突然明白了,定是德彪的小媳婦那幫人,來取他晚娘的命的。
當然更多的人想不透那一茬,狗叫聲隻是讓他們罵了兩句又轉頭睡了,這夜裡再有啥熱鬨,他們也不敢湊,誰知道會不會濺一身血,還是被窩裡暖和,睡吧。
這幫人顯然不是一般的莊稼漢,更像一幫打家劫舍的土匪,一個人往牆根一蹲,另一個踩著他的肩膀就上去了,動作熟練的不能再熟練。少頃,德彪晚娘家的大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然後就聽到德彪晚娘的聲音:“誰呀,黑天半夜的。”
那聲音雖然很衝,但是帶著顫音,明顯的是怕了。
惡人其實也不是沒有怕的,惡人最怕的是比他還惡的人,德彪的晚娘就是,彆看她平時張牙舞爪的,她卻怕死。這世上沒有人不怕死,但是怕死跟怕死不一樣。有人怕死卻不畏懼死,真的到死了倒也死得光明磊落,也有人死得不如一條狗。
門開了,十來個人手持利器和木棍衝了進去,門口留了倆看門的。小安一看就明白了,這幫人都是在幫的,不用問,死去的德彪肯定是幫派的一個重要人物,否則也不會興師動眾的來李家莊給他報仇雪恨。
小安避開倆看門的,悄無聲息的翻過牆頭,然後沿著牆根摸到窗下。
倆看門的一左一右守在門口,卻不知道已經有人悄無聲息地摸了進去。他倆不知道,彆看他倆在幫,可在小安的眼裡還真不夠看的,隨隨便便就能把他倆弄死,甚至弄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但是在小安看來沒必要。
屋裡,德彪的娘已經跪在地下了,棉襖披在身上,正瑟瑟發抖呢。
德彪的小媳婦指著德彪的晚娘控訴道:“你還是人麼,自己的兒子都殺,他不是你親生的,可總歸喊你一聲娘啊,德彪回蚌埠的路上就跟我說了,家裡的家產他一點不要,再說我們也不在乎這點家產啊,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真歹毒,為了那麼一點家產竟然起歹心。“
德彪的晚娘已經沒了白日裡的囂張氣焰,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你就饒了我這個老婆子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賠錢,我賠錢,隻要你不殺我。”
德彪的小媳婦冷哼了一聲道:“現在你求饒了,早乾嘛去了,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再求饒也沒用,自古以來就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去死吧,死老嬤嬤。”
德彪小媳婦話音未落,他身旁一個順子就手起刀落,德彪的晚娘啊一聲就沒了聲息,原來是頭被砍掉了半個,耷拉了下來。
不得不說,順子這一手漂亮,直到頭耷拉了下來那血才噴出來,好在人都躲遠了,沒沾染上一滴血絲。
德彪的小媳婦沒有廢話,扭頭就出了屋子,然後直奔西院,他知道德彪的大弟就住在西院。
德彪的大弟德虎睡下就驚驚覺覺,白天一聽說大哥的小媳婦帶了十幾個人圍門,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當即就想撒丫子,可被堵住了,彆人不認識他,嫂子卻認識。十幾個壯漢拿刀的拿刀,拿棍的拿棍,嚇得他兩腿直哆嗦,軟的像麵條,最後隻好牙一咬,是死是活隨他去。
自家老娘的厲害德虎確實見識了,竟然能讓嫂子改變了主意,賠錢了事,還生生從五百給降到二百,不服不行,相比自家女人,德虎覺得老娘就是個水泊梁山的孫二娘,時候合適的話未必不敢賣人肉包子。
嫂子帶人走後,德虎破天荒約和二弟三弟喝了一場酒,沒說壓驚,但都明白,平時他們三個哪敢喝酒,要喝也是來客的時候陪一點,否則得被罵死,惹老娘發急了,棍棒伺候,彆看兄弟三都娶妻生子了,可還都老實的,打小揍怕了,到大了還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