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處看了看,都是樹,土路上也沒見來人,不由得有些心慌,“彆裝神弄鬼的,出來!”
“姐姐……姐姐……”
是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很稚嫩,“我在你對麵的這棵樹上……”
對麵?
我抬起眼,對麵是一棵筆直高大的鬆樹,哪有人?
“姐姐……你身上戴著東西……”
小女孩兒的聲音繼續,“好厲害的東西,我害怕,你把東西摘下來,就能看到我了……”
“!!”
我嚇了一跳!
啥玩意?!
鬼啊!
想到這,我單手摟住歪脖樹的主乾,另一手護住胸前的護身符,撐著氣勢,“我不可能摘的!告訴你啊,我可是有大師庇佑的!小鬼兒要是敢招惹我,我就讓它魂飛湮滅!滅!你懂嗎,快滾!!”
“姐姐,我不是壞人……”
小女孩兒帶著哭腔,“我死了,可我忘了家在哪裡了……我飄到這裡,陽光照得我腳沒了……好痛好痛……我不敢再飄,就附在這棵樹上……過路人都聽不到我的喊聲,就你聽到了……姐姐,你幫幫我吧……”
“我憑什麼幫你呀!”
她聲音著實可憐,我也不敢鬆懈,“哪有人會忘了自己家在哪的,你騙人!鬼就會說瞎話!”
“我沒騙你……”
她哭得回我,“我就記著走在一條路上,灰蒙蒙的大路,我好渴好渴,就喝了水,看到了一坐城門,好多人在排隊進去,我跟在後麵,可是到我了,守衛問我叫什麼名字,我說不出來……他長得沒有臉,好嚇人,又凶巴巴的,我嚇壞了,就跑了,不知怎麼的,飄到這裡來了,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怔怔的聽,她說的怎麼像我經曆過得?
“是不是一條特彆長的路?”
“嗯。”
她應著,“路上開始沒人,就我自己,後來我喝了水,就看到彆人了。”
對上了!
我當時也很渴的!
臨床的奶奶說過,那裡的水不能喝!
會忘事的!
“你喝完了就什麼都忘了?”
我追著問,“名字也忘了?”
“我就記著好像叫什麼妍妍,或是豔豔……想不起來了……”
她嗚咽著,“姐姐,我在這堅持不了多久的,這山裡有些野獸我也好怕……你幫幫我,帶我回家吧……”
“我怎麼帶你回家呀,你都忘了家在哪,我更不知道你家住哪啊。”
況且,她都、都不是人的。
“你先帶我離開這,去哪都行,姐姐,我在這會化了的,你彆戴著那個東西,找把黑傘……”
我正側著耳朵聽,哭音兒忽然就匿了。
沒待我問,土路上就傳出雜亂的腳步聲,隱約的,還有男人咳嗽的聲響。
我探了探頭,枝杈枯葉有些遮擋視線,腳步聲近了的時候,我看到山路走下來了三個男人。
都穿著正裝西服,其中兩個比較年輕,攙扶著一個和我爸爸年齡差不多的長者。
那個長者一直在咳嗽,麵容憔悴,身體欠佳的樣子。
三人邊走還在小聲地說著什麼。
長者一直在歎氣,沒多會兒,就到了我視線盲區,朝著山下走遠了。
我這位置還算隱蔽,又在樹上,下山的行人不是故意偏頭朝這邊看,一般發現不了我。
待他們走遠了,我尋思那個小女孩又會說話了。
沒成想,那三人剛離開,又有腳步聲傳來了。
爸爸回來了?
我心裡一喜,就聽腳步伴著說話聲響起,“讓他們先走,他需要安靜。”
不是爸爸!
可這聲兒……
怎麼有點耳熟?!
我撥了撥枝杈,努力的探頭朝土路上看,入目是男士皮鞋,黑色的西服褲管,視線一點點的向上,猛地對上了一張微微躬身正疑惑的看過來的臉——
四目相對的瞬間,那張臉先是一怔,眸眼微眯,“梁栩栩?”
沒等我反應過來,忽的嚴厲非常,“能耐的你,還上樹了!給我下來!!”
“媽呀!!”
我被他嚇了一跳,好懸沒從樹上掉下去,手忙腳亂的抱住樹乾,就看他邁著長腿拂開枝杈幾個大跨步進來,抬眼就瞪向我,“怎麼著,在醫院死不成又跑歪脖樹這來上吊了?給我死下來!!”
“……!!”
說實話,他衝進來這一刹那我都沒想起來他名字。
完全被他那‘殺千刀’的氣場給嚇毛了!
比被那個看不到的小女孩兒搭話還邪乎!
“小姑娘?你怎麼在這了?”
成琛身後緊跟著的就是周子恒,他看到我也是一愣,“怎麼還上樹了呢,得虧我老板耳朵靈,說有聲音,不然我們還發現不了你呢,愣著做什麼,快下來呀。”
“我這……”
爸爸好不容易給我舉上來的,你說下就下啊。
歪脖樹的枝杈高,坐在這兒,他倆都在我膝蓋偏下的位置,讓我怎麼下去?!
硬蹦?
就我目前這腿腳……
不方便啊也。
一時間不知怎麼解釋,尤其那個成琛還對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張了張嘴,我完全忘了出院時看到a901還想著跟他道謝的事兒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不用你們管,我等我爸。”
“你爸爸在哪了?”
周子恒四處看了看,“他把你放樹上的?為什麼呀。”
“他怕有蛇……”
“嗬!”
我剛要解釋,成琛就對著我冷笑一聲,“梁栩栩,梁叔叔前天還跟我說,你病好了,他帶你回老家了,你家不是在臨海嗎,怎麼到這深山老林裡了,他還給你放樹上了,是想你抑鬱症自我了斷的快一點?”
“我爸跟你說我病好了?”
我愣了愣,“你給他打過電話?”
哎~
爸爸咋沒告訴我?
哦,對了。
爸爸一直忌諱被人知道我被鬼纏了。
除了小喬叔叔和他打聽先生的哥們朋友,其餘人問起我來爸爸都是胡編亂造含糊其辭的。
就算成琛打過電話,爸爸也沒必要特意跟我說呀。
“小妹妹,你說實話,你怎麼到樹上的。”
周子恒滿臉擔心,“梁總那麼擔心你,他怎麼會把你自己放在這兒,你這個抑鬱症是很危險的……”
“給她父親去電話。”
成琛拿出手機遞給周子恒,眼睛看著我,跟要吃了我似的,“問問梁叔叔,走的時候是不是忘了給梁栩栩留根繩子了。”
“哎,你……”
我氣堵得慌,“我沒想死!”
一碰到他倆怎麼就開始掰扯這個了!
“我懂,都這麼說,小妹妹,你要敞開心扉啊。”
周子恒蠻同情的看了我一眼,一副很了解我‘病情’的樣兒,接過手機就去旁邊打電話了。
我無語的,都這樣了還往哪敞!
還不如讓我跟那小女孩兒嘮嘮呢!
“老板,打不通。”
周子恒轉回頭看向成琛,“那邊好像關機了。”
“關機了?”
成琛銳著眸眼殺向我,“你爸呢?”
是啊。
我爸呢!
彆是走丟了!
成琛緊著臉,“梁栩栩,你本事不小,跳樓不行改上吊,我說你死遠點,你就跑到這邊……”
“行啦!你彆說話啦!!”
我忍無可忍,“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長得醜就算了!還一直對我吼來吼去!我告訴你一百八十遍了,我沒有抑鬱症,那什麼病我都沒聽說過!我也沒想死!沒想死!沒想死!這裡離我家那麼遠,我從地圖上找都費勁!閒的抽風跑這來自殺!”
氣炸了要!!
成琛微怔,梗著脖子略微驚訝,好一會兒才微添了下薄唇,喝出口氣,似笑非笑的,“你要是不想死,怎麼……”
“你彆說話!!”
我氣猴猴的,煩死他了!
長得本來就像個壞人,一張嘴還跟吃搶藥似的!
我打小哪受過這氣。
就是我那左青龍右白虎的二哥,也得讓著我!
“梁栩栩,我是要告訴你……”
“我不需要!請你保持沉默!我一句話也不想聽你說!周子恒,你過來!!”
“啊?哎,哎。”
周子恒懵懵噠的看向我,唇角還帶著一絲憋不住的笑意,就在我罵成琛的時候,他就有些忍不住的樣兒,冷不丁的被我喊一嗓兒,像沒反應過來,“怎,怎麼了?小妹妹,我可沒像老板那樣……嗯哼,我說話還蠻注意的,其實呀,我們主要是擔心你,你這個行為……這很危險嘛。”
“麻煩你,給我爸爸再打打電話。”
我緩了緩情緒,周子恒人還是很好的,起碼溫和嘛,我向來對事不對人。
“我爸是帶我來找山上的沈萬通沈大師的,他年紀大了,背不動我,就讓我坐樹上等他一會兒,他先上山去找沈大師了。”
“他去找沈大師了?”
周子恒愣了下,“我們剛從沈大師家裡出來,下山的一路沒看到梁總呀。”
撥出號碼,他對著我搖頭,“小妹妹,那邊還是提示關機,難不成梁總手機沒電了?”
“梁栩栩,你……”
“沉默!!!”
成琛一出聲兒我就跟要咬他的樣兒,轉回頭我就可憐兮兮的看向周子恒,“那你說,我爸爸他能走去哪了?”
真迷路了?
“噗~”
周子恒極不合時宜的發笑,見我一臉著急的又趕忙把笑憋回去,清了清嗓兒,“彆著急小妹妹,我再給沈大師那邊去個電話,看梁總是不是已經到了。”
“好,謝謝你呀,麻煩了。”
我顛顛的點頭,眼尾瞄到成琛,他現在火氣倒沒那麼衝了,站那微側著臉,時不時的用指尖拂一下鼻梁,聽到我道謝,唇角輕呲一般的牽了牽。
“沈大師那邊說沒見有人過去。”
“啊?”
我一聽就急著要下去,人丟了得趕緊去找呀!
“可能是走錯路了。”
成琛接道,“半山腰有處人字形岔路,都是通往山上,不過一條直接通往沈叔家裡,另一條是小路,會繞很大一圈,梁叔叔八成是走錯了。”
“老板,那我去追追吧!”
周子恒把手機遞給成琛,扔下一句話就往土路上奔,“小妹妹你彆急,梁總那年紀走不太快的,我肯定能攆上!你趕緊從樹上下來,危險呀!!”
“哎!”
我不好意思的,“太謝謝你啦!”
“喂。”
成琛眸底壓著情緒,音兒低低沉沉的,“梁栩栩,你是不是謝錯人了。”
“我也謝謝你行嗎。”
我態度一般,“請你離開吧,我要在這等周子恒和我爸爸。”
真被他嚇到了!
長得一臉厲色就罷了。
聲音還跟低音炮似的。
剛才他看到我時那一喝,我都感覺地雷在耳邊爆炸了。
好懸沒給我從樹上嘣下去!
現在心裡都是陰影。
“等?”
他微微蹙眉,抬起腕表看了眼,“再過半個小時,天就黑了,這裡可沒燈,聽沈叔說呀,這山裡靈物多,一到了晚上,就都出來呼吸吐納了,有些小動物,忽然就會說人話了,摸摸你的腳啊,摸摸你的臉,然後問你,小姑娘,你看我……”
“你看我像什麼是不是?你像精神不好!!”
我硬著頭皮,“少來那套,不用嚇唬我!”
“好。”
成琛點了點頭,嘶了口氣,“你在樹上待著吧。”
看看看!
那死出兒!
我彆過臉抱著樹乾不說話。
走就走吧!
我能坐住!
我後腰不疼!
我能等到爸爸回來的!
成琛也沒說再給我遞個台階,高大的身形一轉,蠻瀟灑的就走了。
“……”
我抱著樹乾歪頭偷瞄,他在土路上一晃就沒影了。
嘿!
真走了!
這渾……
不爽了兩秒,立馬就想開了,他這人陰晴不定的,一看就不好相處,指不定一會兒還得訓斥我,說我有啥症,走了好,大家都消停。
沙沙……沙沙……
枝杈被風吹得不斷響動,我激靈了下,想了想,還是得先下去,慢慢往山上走一走,迎迎爸爸和周子恒,乾等著心裡太慌。
目測了下高度,我忍著後腰的疼挪了挪位置,暗自模擬著落地程序。
腳疼,不能直接著地受力,必須起跳高些,然後肩膀觸地,順勢來個前滾翻或是側滾翻,地上有很多落葉,山裡土也不硬,應該不會受傷。
默默做了個深呼吸,我抿起嘴唇,雙手用力一撐,走你!!
“哎!”
“梁栩栩!”
我這一躍,成琛不知道從哪忽然蹦出來了!
他整個人迎麵過來,伸出雙臂就要接住我,可他不知道我是體校出身,半職業藝術體操運動員,就算身體虛弱,爆發力也擱這,胳膊一稱跳的就高,他身體一迎,我重心非但沒低,反而對著他臉就去了!
按我以前的身手,大概就能撐著他的頭頂,借力後順勢來個空中三百六十度,完美落地!
奈何我現在是個半殘,沒那本事,再加他預估錯誤的前提下,我在半空直接就正麵卡到他肩上了!
怕摔我就隻能摟住他的後腦勺!
活生生的給他來了記正麵鎖喉!
重力推得成琛連連後退!
“哎哎哎!!”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我薅著他腦後的頭發也嚇得連聲驚呼,“小心小心!”
‘嗵!!’
他退了幾步背身撞到了對麵的鬆樹,刹那間,我清楚地聽到一記女孩子的尖叫,“啊!!!”
不是我的聲音,更不可能是成琛的,我懵了半秒想起來,是那個和我搭話的小姑娘!!
可我沒看到她,隻聽她慘叫了一聲,下一瞬,我就顧不得她了,成琛借助鬆樹終於站穩,雙手登時扶住我的腰側,膿包的痛感令我麵目猙獰,“啊!!彆動我!疼呀!!”
“……!”
成琛似被我的聲音燙到,慌忙的鬆開手,雙臂投降般抬高到身體兩側,“你沒事吧。”
“嘶嘶,呃……”
我哼哼了兩聲,搖了搖頭,“沒,沒事。”
“那,你這……”
他抬臉看著我,“方便下來嗎?”
“啊?”
我緩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看向他,空氣瞬時陷入詭異的安靜。
媽媽呀。
好一言難儘!
就算小時候和長輩玩騎大馬,也是後脖子,現在……
怎麼看,怎麼彆扭……
“?”
他見我不答話,微挑了下眉,重複道,“方便嗎。”
“這個……”
我吭哧癟肚的看他,“不太方便。”
“意思是……”
成琛啞然,“你就要這麼待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