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殿中,顧銀韻剛睡下沒多久,便迷迷糊糊夢見自己行走在一條空曠寂靜的長廊。
長廊外是一片蕭瑟的庭院,枯枝敗景,茫茫天穹灰蒙蒙地壓下來,浮雲寥落,鬼影幢幢。
長廊內,則是慘白的綾帶飄拂,隨風起落,呼呼烈烈的聲響如同吊死鬼喪生前慘痛的哀嚎,聽的人遍體生寒。
離奇的是,顧銀韻竟沒覺得怕。
她摸著一側的廊壁,緩步前行,冥冥中似乎有誰在呼喚她,讓她一直走一直走,千萬不要停。
長廊的景色一成不變。
隻是愈往前走,光亮便愈發黯淡,在無儘長廊的另一端,是一個黑洞洞不可視物的奇點。
突然,前方現出除她之外的另外兩個人影,背對著她,一人束發,一人垂髻,皆衣冠整潔,身姿挺拔。
他們緊挨在一起,嘴巴動個不停。
顧銀韻豎直了耳朵去聽,卻隻能捕捉到一些黏噥碎語、古怪的音節,難以辨出其中含意。
陰風漸漸息了。
顧銀韻加快腳步,匆匆向前,想趁那一對男女消失之前,聽清他們到底在談論些什麼。
她潛意識裡覺得,那很重要。
而且,儘管此前素未謀麵,她還是從那對男女身上感受到了難言的親切和眷戀。
就仿佛……
他們本該認識,認識了很久很久,曾是天地間最為親近的人。
空氣中漸起了一層薄霧,四周景物如水墨暈染般變得淺淡而模糊,就在那兩人即將隱於霧氣前的刹那,顧銀韻終於趕至。
垂髻的婦人似是感應到她的存在,微微側眸。
她明豔大氣的臉偏轉過來,縱使灰霧彌漫,也遮擋不住她滄海明珠般的閃耀芳華。
“銀韻,你該醒了。”
她唇瓣微動,眸中暗藏不舍。
顧銀韻倏地愣在原地,怔然失語。這麼近的距離,足夠她看清婦人生動的眉眼。
那麵龐並不使人感到陌生,因為她曾許多次在銅鏡中看見過——
宛若一個模子裡刻出的容貌,隻是歲月在前者臉上添多了幾道滄桑,是以成就其獨特的魅力與風韻。
任誰來看都會驚呼:
她們是如此相像!
腦中紛亂的思緒尚未整理明白,直覺已告知顧銀韻正確的答案。她不由自主身體前傾,想要抓住婦人寬大的衣袖。
“媽媽。”
初生的嬰兒便是這樣呼喚他們的母親,顧銀韻大腦一片空白,冥蒙中好像回到了誕生的那刻,於震撼中下意識呼喚出聲。
美婦人淺笑了一下。
“銀韻,你該醒了。”她重複道。
“不——媽媽,母親!”顧銀韻倉惶搖頭,她撲了個空,前探的手穿透婦人的衣袖,隻抓到飄渺的虛空。
她眼見婦人的身形逐漸模糊。
“不,彆走!”顧銀韻焦急挽留。
她有許多話要說,她有許多疑惑要問,千言萬語堵在喉中,因為想要傾訴的太多,她反而恓惶著失聲了。
驟然間大霧襲來,裹挾著碎石砂礫飛馳而下。
在漫天石礫的擊打下,顧銀韻不得不用手遮住臉龐,她感受到強勁的氣流吹散了她鬆垮的發髻,衣裙卷起,幾乎要帶著她向後跌去。
她咬緊牙關,雙腿不願挪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