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出的話,是金口玉言;皇帝下達的命令,是明詔聖諭。
聖諭是不可違抗的。
違抗了,那叫抗旨不遵,掉腦袋的大罪。
顧鈺留著顧銀韻還有用,他不欲砍掉她的腦袋,所以就隻好用強製的手段,讓她服從命令。
顧銀韻反抗激烈,而顧鈺隻要略一抬手,門外的侍衛便二話不說闖進屋中,反剪住顧銀韻的胳膊,強押她跟在顧鈺身後。
唯一和顧銀韻熟識的婉秋,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下了什麼天大的決心似的,垂首退開到一邊,給動作凶蠻的侍衛們讓路。
顧銀韻無聲冷笑,又覺得是在意料之中。
她被強推著前進,像個沒有尊嚴的囚犯。
他們在紅紗散漫、光影變幻的回廊中走了好久,直到顧鈺倏然止步,押著她的兩個侍衛才跟著一同停下來。
其中一個侍衛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指甲卻在她的手心裡劃了一下,激起一陣刺痛。
顧銀韻轉頭,看見淩然混不吝的一張臉。
……晦氣。
她沉默著把頭轉了回去。
淩然眼皮一跳,還沒來及發表什麼觀點,就看見顧鈺擺擺手,語調平淡地讓他們退下。
於是淩然沒有言語,與另一名侍衛雙雙退下。
沒了壓製,顧銀韻站直身體,揉了兩下酸痛的肩膀,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她看不出這裡與彆處的山水回廊有什麼不同,但既然顧鈺停在了這裡,就說明老宅就在這附近。
“隨朕來。”
沒讓她逗留太久,侍衛們剛退開,顧鈺便鉗住她的手腕,拖拽著她向前。
掀起紗幔簾帳,穿過平平無奇的一扇角門,簾帳的那一邊,仿佛是與世隔絕的另一處時空——
京城業已日落,翊府黑壓壓的一片,漂浮著昏沉壓抑的暗紅光芒,角門後卻被金燦燦的霞光籠罩著,院中的一草一木,都靜謐安詳,分外可愛。
這裡像是一座普通的農家宅院。
白牆青瓦,不大的院落中佇立著一間方方正正的小土屋,土屋木門厚重,卻斑駁褪色,一看就是被經年的雨水來回衝刷過。
這就是老宅,霞光燦爛,和風吹拂。
那風裡似乎蘊藏著鄉野牧童悠揚的笛聲,親切熟悉,不斷安撫著顧銀韻沉痛焦躁的內心。
老宅……貌似還不錯?
顧銀韻被唬住一瞬,甚至冒出了不再與“翊府”追究它捏了季寰心臟那件事的想法。
但她很快消散了這個念頭,從田園村莊的歲月靜好中,墜至嚴峻冷酷的現實中來。
“發什麼呆,跟上。”
顧鈺不客氣地訓斥她一句,猛拽她的手腕。
他的動作著實算不上溫柔,甚至於比起粗暴,還要糟糕上許多。
顧銀韻垂眸看去,發現自己的腕上已被掐出了一圈淤痕,為了減少傷害,她隻得順從地跟上顧鈺的步伐。
行至土屋前,顧鈺一把推開木門。
與屋外所見截然不同,屋中軒敞寬闊,雕梁畫棟,恍若神仙殿宇,案上青瓷精美,垂幔金絲繚繞。
顧銀韻暗中稱奇,顧鈺卻不為所動。
他拉著顧銀韻繼續向內,繞開飛龍騰雲的屏風,跨越垂幔厚重的圭門。
在房屋最裡端,奢美的皮絨地墊上,格格不入地擺著一陳舊樸素的低矮方桌,以及兩個蒲草編織的乾癟座墊。
顧鈺看著方桌,神情變幻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