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元年五月
大將軍衛青率師,絕大幕,驅單於,
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瀚海。
取趙信城,設壇,改名,喚作太子城。
更北,更西,
一支綿延不斷的兵馬,呈一條細線,踉蹌在漠北,
伊稚斜坐在馬上,無語凝噎,仰望蒼天。
耳邊響起悲涼的歌聲,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番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這場生存之戰,以單於伊稚斜退出漠南漠北,暫告一段落。
漢武帝對匈奴的打擊是致命的,從河套戰役開始,劉徹就發現一件事,這件事直接改變了天下大勢,
那便是,取牛羊比殺匈奴好使。
殺匈奴幾千人、幾萬人都傷不到匈奴元氣,匈奴無非是遠遁草原,藏上幾年,人數就會重新補充上來。
而取牛羊,就是滅絕匈奴的戰略。
牛羊是匈奴人的生命線,他們人能死,但是牛羊不能失!
牛羊沒了,匈奴就失去了一切,再無翻身的可能!
而在這場漢匈大戰中,對伊稚斜最大的打擊,不是死了近十幾萬騎兵,而是被霍去病搶走了數百萬牛羊!
就像美麗國人滅絕印第安人一樣,他們隻需要捕殺印第安的野牛,沒有了牲畜,印第安人滅絕,隻是時間問題,
消滅生產資料,遠比消滅人,更誅心!
這兩件事同理。
除非,伊稚斜能重新找到一片樂土。
“父親,我們還要向西嗎?”
兒單於瘦的顴骨凸起,看向伊稚斜,伊稚斜沉默,沒有了牛羊,他們在更北的沙漠完全沒辦法立足,唯一的活路,隻有向西遷徙。
可是這一戰,把伊稚斜的信心徹底打沒了,讓他由衷覺得,自己手下的遊騎兵,可能是全天下最廢的。
就算向西,恐怕也打不過那裡的原住民。
茫茫天地,再無處可去了。
回身望去,身後的匈奴兵,都深深低著頭,他們的士氣已經徹底被打潰了,看著越來越遠的草原,
一股濃濃的不甘,從伊稚斜心中升起,
我們可以敗退!但我們不能一蹶不振!
屈辱已經不可避免,但我們要用敵人的鮮血,洗刷恥辱!
一個瘋狂的想法,從伊稚斜腦中閃出,
或者說,這個想法,是他一直都有的!
哪怕去遠遁西方,我們也要臨走前,在漢人身上,狠狠扯下一塊肉來!
“李廣。”
伊稚斜喃喃出聲。
兒單於沒聽清,問道,
“父親,您說什麼?”
“李廣。”
伊稚斜聲音大了起來,眼中透露著瘋狂,“我們回去!偷襲右北平!殺了李廣!在漢境最後劫掠一次!”
“找找找找李廣?!”
兒單於聲音顫抖,滿眼恐懼的看向父親,
父親已經瘋了!
李廣二字,在草原上,與死神沒什麼區彆!
伊稚斜不顧兒子的阻攔,策馬回身看向自己的士兵,
“草原的子孫啊!”
潰敗的遊騎兵,行屍走肉般抬起頭,
“還記得我們祖先的榮光嗎?!我們有最強壯的士兵!有數不清的牛羊!有無邊的草原!
那都是祖先留給我們的!
可是現在,因為我們的軟弱,就要把這些都拱手讓給敵人了!”
伊稚斜聲聲泣血,遊騎兵麻木的眼神中,終於開始閃出了恨意,
“我們太恥辱了!我們要遠遁!要逃亡西方!
可是,我們去了西方,能戰勝誰呢?
看看你們自己!看看你們的戰友!”
遊騎兵們麵麵相覷,
映入眼簾的,都是一張頹喪如活死人的臉。
“這是我們祖先想要看到的嗎?!”
伊稚斜失聲咆哮。
“我們的祖先,想看到如此軟弱的後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