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首飾,早已戌時二刻。
趙明枝一出門,就被迎麵而來的風雪沾了半臉。
她剛離開蔡州的時候戴的是帷帽,其實看路十分不便,走到鄧州時服食的藥丸逐漸生了效力,致使麵色黃褐,又有那黑疣占了半臉,便不用再擔心趕路時自身容貌引出麻煩來,早把帷帽摘了。
然而冬日嚴寒,更兼越往西北,風霜越烈,同小刀子割肉一般,她便學了人用布遮裹半臉同頭發,以擋風雪。
隻是今日在外吃飯,又同那李二哥說了許多話,出來時就忘了遮臉。
天一黑就更冷,眼下被那凜冽寒風裹挾著點點雪粒從頸項處灌進去,凍得她整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忙背過身,用手把雪拂去,又重新將布纏圍回頭臉處。
狂風漫天,想要躲風背雪並不容易,等到她打理妥當,雙手已是被半化雪水浸得有些發僵,頸部也有些濕冷。
一時李訓接馬出來,見的就是雪地中一人原地搓手跺腳模樣。
那人跺完兩下,還不忘還往上一跳一跳的。
他站在原地看了幾息,複才牽馬過去,問道“你隨身隻帶這樣薄衣服嗎?”
趙明枝一低頭,見得身上披風,道“原有一件厚氅,雖說顏色不起眼,但毛色光潤,皮毛也十分稀奇,我嫌它白日看著太過惹眼,又聽得說前方盜匪猖狂,怕引來賊人矚目,就留給同伴了。”
當時玉霜負傷甚重,隻能跟著輜重隊退往鄧州。
趙明枝覺得跟著大隊而行,比起自己跟著李、衛二人,更不方便補給東西,天又冷得厲害,便把自己厚氅同對方披風換了。
卻沒想到一路向西,竟能一路更冷。
她本還覺得或許能忍,今日白天趕路時已經覺出些許不對,晚上被這冷風一吹,更是下定決心,明日便要尋個機會去買條厚氈遮風保暖。
而李訓聽得此言,卻是道“他們隨軍帶了棉服,自會挪些出來給你那同伴……”
他皺了皺眉,沒有再往下說,隻將馬背上包袱打開,取出一件大氅來,隨手抖開,遞與趙明枝道“先穿著罷,風大雪冷,仔細著涼了。”
趙明枝見得是前次那件眼熟鶴氅,也不推辭,連忙道謝,接過之後老實搭在了肩上。
那鶴氅比起她自己身量,自然大了太多,輕易就把裡頭許多厚衣服罩住,正兩手係著胸前繩帶,一抬頭,卻掃到李訓身上穿著。
他一身勁裝,上身隻隨意裹了一件披風,像是尋常鳥禽毛做的皮子,看不出冷暖,但明顯很單薄。
好像同她相比,穿得更薄更少。
趙明枝手中動作不禁慢了下來。
她頓時有些猶豫,也不清楚自己應當把這鶴氅讓回給李訓,還是繼續往身上穿,隻好問道“二哥不冷嗎?”
李訓搖頭道“我從軍後便一直習武,丹田貯熱,並不會冷。”
他看趙明枝猶豫模樣,又見門頂上燈籠光照出她手上一片濕痕,便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同韁繩一道按進她手中,催道“外頭風大,走罷。”
趙明枝忙將韁繩同乾燥帕子接住,一時隻覺掌心溫熱,竟是那兩樣東西隻被李訓抓了短短一段路,已經帶上了他的體溫。
而李訓已經牽馬當先而行,走出幾步,複才回頭看她,放慢腳步稍等。
趙明枝擦乾手中雪水,把那帕子收好,連忙追得上去。
兩人相隔幾步,一人牽左手馬,一人牽右手馬,在大道上並肩而行,沉默之中,各有思量,其中氣氛卻並無半點尷尬,隻有簌簌沙沙踩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