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手搭著騾車上酒壇,左手微微發顫,直直盯著屋內,隨時待要把那酒水抬起再補燃火之物,然則這一回等待未久,便聽不遠處一聲巨響,邊上木窗由內砸開。
她正提一顆心,伸手去摸腰間利刃,便見李訓從窗台後一躍而出,一手倒提鐵棍,自簷下走得過來。
他見到趙明枝,終於麵上神色放緩,又看她左臂半晌,複才問道“怎的繞到此處了?”
趙明枝鬆一口氣,把手放開,道“我見得地上有些馬車轍痕,又聽得後院有人聲,因怕他們另有算計,便想著繞來打探一番。”
“誰想正遇得二哥引得人都去了前堂,倒叫此處空得出來。”
又道“二哥,這群賊廝好毒的心思,原本還打算把這酒肆燒了,連人帶屋,一並毀屍滅跡。”
她自後頭進門時半點未曾料到,這間酒肆前宅後院,門牆下俱都圍堆著一圈柴禾,那柴禾濕漉漉的,湊近一聞,一股桐油味道。
如此布置,其中心思著實可惡。
李訓道“成群流匪,又都持刀,從無不毒的,不知傷了多少性命。”說到此處,趙明枝不由得把頭轉向一旁。
趙明枝聽得這話,卻是忽然轉過頭看向不遠處。
後院占地不小,此刻卻是被賊匪們截來的贓物裝得滿滿當當,除一隊騾車,另有三輛馬車。
那馬車一大二小,大的極大,車廂看著簡單,但那馬鞍、車篷用料不菲。
此時後院隻有風聲、火燒聲劈啪聲,另有幾個賊人在前堂呼痛聲,並無其餘聲響。
趙明枝心念一動,自一旁取了一根細長柴禾,上前幾步,正要去撩那未鎖馬車車廂。
然而她手還未動,對麵李訓已經疾步上前,攔在她身前,將手中鐵棍伸出,一把撥開車廂廂門。
廂門一開,裡頭模樣當即叫人一目了然。
木桌、小幾、小榻、椅子,另有放東西的木櫃,許多箱籠,還有茶壺、水壺、幾個大食盒,雖是狼藉得很,但看用具同材料,無不精致。
此外,地上還滾落幾隻手爐,又有腳爐,許多飲食果子。
暖爐還罷,吃食俱是南北運調之物,這般偏僻之地,尋常富戶想要采買都難。
趙明枝不去理會其他,扶著車廂踩得上去,拿手撕開那腳爐上厚布先做一探,再去摸地上銅水壺,轉頭便同李訓道“二哥,腳爐熱的,水還溫著。”
李訓若有所思,提著鐵棍,又翻窗入堂。
趙明枝見門外火勢未歇,難以通過,而左手無力,那窗台又甚高,正要回身,卻聽“咣當”一下,自窗口處落下一張條凳。
那條凳地麵位置立得甚正,正正對準窗台,約莫有兩尺高,正好給人踩墊。
而李訓把窗推得大開,指那條凳道“踩這個過來。”
趙明枝當即扶窗踩凳爬了過去。
此刻那堂中地麵躺了許多人,不是帶傷,就是被綁。
李訓尋了最近一人,俯下身,把他嘴上綁的布條扯開,冷聲問道“你們截了誰人的道?拿來問財的活口在哪?”
那人拚命搖頭,道“我……我隻是踩點的,打劫的事,半點不知啊!”
嘴上說著,那眼神閃爍,卻是下意識瞥向右邊。
李訓向右看去,隻見彼處堆了不少柴禾,又有秸稈,比人還高。
他頓覺不對,不敢用鐵棍,隻隨手抓了地上木槍,掉轉槍頭,用後頭木棍把那秸稈一把掃開。
秸稈既開,其中情況大敞。
地上堆堆疊疊,全是屍首,多被亂刀亂棍打死,屍體千瘡百孔,有些臉麵都不成樣子。
李訓當即回頭,見得趙明枝恰才落地站穩,忙挪自家半身攔了麵前場麵,又一指一處死角桌椅,道“你在彼處坐一坐。”
趙明枝猜到幾分,頭也不轉,果然乖覺上前坐了。
而李訓在那幾十具屍山中尋了一圈,竟是當真救出兩個人來。
那二人皆是女子,反手被綁,嘴上纏布,一個已然花甲之年,一個卻隻有十餘歲,做閨閣少女打扮。
兩人眼下俱都狼狽不堪,尤其那少女衣衫半褪,裸著半邊胳膊,眼淚漣漣的。
李訓把人拖到外頭,便自轉頭。
趙明枝正留神,並不用他半句交代,當即站得起來,摸了自己腰間匕首,上前割開兩人嘴上、手上繩索。
那老婦一得自由,當即開口叫道“壯士,老身還有一子一孫女!”
而那少女卻是趕忙把衣服掩好,抱臂嗚嗚抹淚。
趙明枝看得一歎,自袖中尋了帕子給她。
對方原本還待不收,然則涕淚俱下,實在難忍,隻好哽咽道一聲謝,接了拿去擤鼻子。
李訓反身走出,搖頭卻道“裡頭再無活口了。”
那老婦麵上一悲,雙目也紅了,道“我那兒子穿一身赭色錦袍,頭上帶著冠,厚底黑靴……”
李訓等她把話說完,才道“節哀。”
而那少女此刻也把眼淚一抹,問道“那我妹妹……她昨日才滿的六歲……”
她問完話,見李訓半日不回,也曉得結果,當即以手捂臉,放聲大哭起來。
趙明枝站在一旁,心中難受,不免回想起沿途所見,一麵恨自己無力,一麵更恨正在夏州那太上皇昏聵荒唐,使得國朝至於如此混亂境地。
“芷蕙!”
少女還在哭,那老婦卻已是出聲把她喝止,又蹣跚站得起來,向李訓道“多謝壯士搭救,我家中姓陳,原是自京城去往京兆府投親,誰曉得路上竟遇得如此慘事。”
又道“多虧壯士一身好武藝,隻不曉得你姓名,今次又是去往何處,如若同路,可否捎帶我們祖孫一程?”
李訓搖頭道“我有事在身,不便捎帶,一會另有人來接應,是為鏢局鏢師,老夫人若不放心,自可雇人護送。”
老婦臉色難看,道“實不相瞞,遇得今次事情,老身哪裡還敢輕信旁人……”
她停頓片刻,道“後院當中停的都是我家財物,壯士儘可自取,等到了京兆府,我那長子在當地行商,次子有官在身,到時必有重酬,還望不要再作推脫。”
李訓道“那鏢師一般是我手下,老夫人可以儘信。”
那老婦聽得李訓這般回複,仍不肯放棄了,隻道“卻不曉得是什麼要事?不如說來,老身或許能搭上一把手?若隻是錢財之事,我家翻倍做賠也不難,若是事情,我那兒子有些能耐,也能相幫。”
她見李訓並無半點動心意思,忙又道“實在不行,我是個老的,腿腳自然不便,但我家芷蕙年紀既輕,又會騎術,不知能否捎帶她一程,先把她送去京兆府帶信。”
趙明枝站在一旁,隻覺此情此景,著實似曾相識,忍不住去看李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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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四月微雨親送我的財神錢罐,書友20220126070105381親給我財神小錢罐^_^多謝黃色天蠍宮、卿眉瘦兩位(咦?)親給衛承彥的狗糧*4,衛三已經不知道躲哪裡去了,直嚷謝歸謝,但是他以後再也不要吃這個東西,快給他酸哭了。
謝謝弦歌和雅意親送明枝和趙小弘兩人的香囊各一枚,趙小弘聽我說謝謝你!
感謝一上晴天親給明枝,漫天星碎親給裴雍的小雞腿)
小聲問381親真的不打算給自己起個昵稱麼?不過沒關係,尾號我已經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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