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眼下既然人人皆知,憑什麼億兆百姓破家滅門,妻離子散,還要叫那昏人安排去送死?
難得西北有兵有據,財力兩雄,能救天下蒼生,難道便要為了那一人之私,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
若有能耐,自然可以插手相助。
至於蔡州朝堂——當然要清君側!
新帝年幼,不同夏州那一位,被人蒙蔽也是正常,節度既是賢臣,擁護新君,清掃奸佞,難道不是正道?
至於所謂勢大之後,或會“孩視”陛下,那跟不必操心了。
明君當會用人,自能將裴雍降服,哪裡輪得到旁人多嘴——你難道姓趙麼?
當真到了那一天,也有禦史台的人去死諫,你要囉嗦,還是先榜上有名了再說。
按眼下形勢,若無裴節度出手,今歲還有無科舉都是兩說。
說到最後,多半就是不了了之了。
隻有一回,忽然有人無不險惡地提點前者“府學每月發放的學俸,若按朝廷原本定數,僅有四百,人數還有定額,全是節度一力主張,才把金額翻了倍,又把人數擴到所有府學學生人人能得,若按你說法,樣樣照著朝廷來,不若先把這兩年領的學俸還回去?”
前者聽得這話,自然憋悶,怒而反駁“這錢難道是那裴雍自舍的?自然還是府中公銀,是為朝廷、天子福澤,我憑什麼不領?”
“朝廷、天子福澤便是四百文,按你排行,都不到前三百,哪裡輪得到你的份?全數退了再來同我們說話!”
“你又算老幾,有本事叫那裴雍……裴節度來同我說!”
於是兩邊便推搡起來,險些撩了袖子開始鬥毆。
幾個單純氣盛的年輕人說話,自然不能當真。
然而趙明枝聽完這幾日,卻覺得有一樁事實在奇怪——京兆府上下百姓,似乎多數都對裴雍有種沒來由的信任,個個都認定隻要他出手,就沒有不能解決的戰事。
一路走來,其餘地方的人聽的狄兵要來,無人不驚慌失措,甚至於鄧州那文家寨,明明是為賊匪,為了躲開狄兵,人都還不知離得多遠,就連做了許久準備的財都不劫了,跑了再說。
可京兆府此地明明距離狄兵極近,百姓卻是毫無畏懼,反而一提起來,個個群情激憤,也無人怕戰,甚至多有求戰之意。
如此咄咄怪事,趙明枝自然便朝木香詢問。
其人卻是道“姑娘且來猜一猜,婢子家中兄妹幾人?”
趙明枝猜測道“難道三人?”
木香應道“本有四人,全數死了。”
趙明枝一時怔住,正要說話,木香又道“多年前的事了,此刻說起,也不像從前難過——我爹娘並大哥、三哥被狄賊殺的,我同二姐兩個因是女子,被狄賊擄走之後,我那二姐沒保住性命,隻我一人趁夜逃走,卻又半路為盜匪所劫……”
她說到此處,語氣卻仍平靜“其時二當家的還在京兆府營中,他帶著一隊人馬路過,把一寨婦孺救下。”
“其餘人各有歸處,隻我父母皆不在,又不願嫁人,隻想若有那一日能有機會北上,便是不能親上戰場,但給兵士縫一針一線,送一飯一食,也再好不過。”
“京兆、鳳翔、秦州、慶陽,北麵直臨興慶府,許多年間,如我這家這般的,數不勝數,姑娘初到此地,自然不知,待得久了便能了解端倪。”
“從前朝中不肯理會,坐視百姓自死,若非……裴節度接任,前次興慶府南下,當先遇蹄的的便是此地,怎能有今時安穩,又叫我們怎能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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