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那身側盆中木炭火焰燒得太旺,還是麵前這一杯茶水太熱,叫那水霧氤氳縹緲,帶著炭暖,熏得人通身發熱。
或許還有其餘原因,讓趙明枝手也好,腳也罷,俱是有些軟綿綿的,實在無力掙紮。
她終於抬眸,迎上對麵人雙目。
其中靜若深海,仿佛可以包容所有,承擔一切,讓人隻想沉溺其中。
然而她還是長長呼出一口氣,搖頭道“二哥,我不能……”
“是不能,還是不願?”
趙明枝不得已叫道“二哥!”
“二哥叫我不要自苦,可若我不苦了,又是誰替我吃苦?”
她停頓半晌,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些許懇求“若不是情非得已,但凡有所能選,誰人又願意苦中作樂……”
話才說完,對麵裴雍便道“我從無情非得已,所行所為,一向得已得很。”
他頓一頓,再道“我既把你放在心中,便是自家做選,要放得長長久久,單一個情字早已填滿,哪裡有其餘地方去作苦作樂。”
語畢,把桌上詔書、金符收在手中,卻將呂賢章書信單獨撇開,退那薄薄紙頁回得趙明枝麵前,問道“公主前次說過,自家婚事,自家便能做主,是也不是?”
趙明枝沉默片刻,遲疑點頭。
裴雍道“我曉得你心中所慮,也不再做逼問,隻等將來便是。”
說完,站起身來,伸手一拉牆邊鈴繩。
外頭掛鈴響起,趁著尚無人進來,他往前兩三步,同她隔了一臂遠,估那距離既近又不親近,才低聲再喚道“寧寧。”
趙明枝本想起身,卻被他用手虛虛攔住,微做傾身,低頭輕聲道“總不必著急,我那婚事,一樣是要等你將來做主的。”
又低聲道“我衙中尚有雜務,你先吃點東西,自去休息,其餘事情暫不必管,隻將肩上傷處將養起來,早則明晚,晚則後日,待我回來再同你細說。”
語畢,才站直身子,退後兩步。
他方才站定,便聽得有人敲門而入。
卻是木香。
門一開,明明隻在門邊站著一個外人,卻似把屋中氛圍儘皆打破。
裴雍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徑直問道“前次說的那劉大夫,後來來了未曾?”
木香獨自站在一旁,收手束腳,並不往前,連忙點頭道“馮管事前日已是請來了,隻是……”
她說到此處,隻做一頓,並不往下,而是看向趙明枝。
見得外人,趙明枝頓時回神,輕咳一聲,仰頭看裴雍,道“二哥,我看了那藥方,又問了劉大夫,聽說其中有五六味都是安神的,吃了人要困頓,因這幾日事忙,本以為……就沒有先吃,隻仍舊擦回原本藥膏……”
裴雍聽她回答,隻問道“醫案何在?”
這種東西,誰會隨身帶著?
趙明枝正要搖頭,誰料木香竟是上得前來,自袖中取出一個信封。
她也不遞出,而是先看趙明枝,口中試探問道“姑娘?”
等得了趙明枝點頭,才送過來。
而裴雍接過之後,認真看了半晌,指著其中一味藥對木香道“我記得前次有人回禮時送過幾支老山參來,另那黃芪、當歸也還有剩,你到庫房翻一翻,拿去問那劉大夫能否換用,再將其餘藥材撿了回來,請姑娘按時按劑去吃。”
又轉頭對趙明枝道“此刻仗著自己年輕,當真把身體拖得虧空了,將來是誰人吃虧,誰人受苦?”
短短幾句,明明十分溫柔,可那話語十分旁若無人,隻當木香不存在似的,再仔細聽其中口氣,仿佛吃虧、受苦的並非趙明枝自己,而是對麵那姓裴的。
隻趙明枝到底乖覺,雖然一顆心此刻忽上忽下,也曉得這時候傻子才會去反駁,況且那藥也並不是不願吃,隻是無暇他顧而已,便老實點頭答應。
裴雍把醫案疊起,一麵遞給木香,一麵卻從腰間解下一枚香囊來,轉頭去看趙明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