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已送出,趙明枝便把此事暫放一邊,隻仍舊惦記著錢惟伍下落,又想著狄人退兵時路徑。
她印象實在不太深,認真回憶許久,回到房中,對著滿桌輿圖,看了又看,依舊把不太準。
因不知裴雍這兩日能否回府,唯恐耽擱,趙明枝踟躕一會,乾脆將京畿兩路並徐州一地輿圖收了起來,又把自己早列出許多地名的紙頁卷好,打算趁著下午出城時候擇時說上一兩句,哪怕並無多少作用,做個提醒也是好的。
正好此時木香進得門來送藥,她先一氣喝了,又拿冰糖壓味,等吃完之後,忍不住道“我看這藥方雖是做了更換,裡頭還是有不少藥材是鎮定凝神的,若我半路犯困……”
木香笑道“姑娘不用擔心,今日出城不騎馬,外頭馬車已經備好了,當真那藥力厲害,回車廂裡睡一覺便是。”
她一邊收了桌上空碗,又捧了銅盆同水杯過來,趁著趙明枝洗手漱口的功夫,見周圍並無多少外人,便低聲道“二當家的多半是怕姑娘憋悶,才說什麼隨他出城遊逛的話,其實要我來說,姑娘未必要答應……”
這話倒有些沒來由,聽得趙明枝手中動作一頓,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露出一個疑問的表情。
她的頭發不過草草挽起,連簪子也沒有插,過了小半日,那小髻早就半鬆半散,身上又隻穿著家常服色,當真是沒有半點打扮,和著一張黃褐麵孔,麵上又有大塊瑕疵,其實說一句“不好看”,已經有些客氣了。
可木香對上這樣一張臉,因離得太近,當先看到的便是一雙極漂亮眸子。
趙明枝的眼睛比尋常人圓,形狀既美,其中瞳仁黑白分明,眼波流轉時,又乾淨,又靈動,仿佛會說話一樣。
木香一下子就忘記了自己本來想要說什麼。
她乾咽了口口水,莫名自心中生出幾分憐愛來。
——聽聞這趙姑娘家中是做買賣的。
那一門得到了什麼地步,才會叫一個少女遇事之後,孤身還要執意前行,隻為給家中打個頭陣?
若非半路遇得兩位當家的,這樣亂世,不知什麼結果。
此時雖然到了京兆府,可府中此刻處境,看似平靜,其實底下波濤洶湧。
尤其自己恰才出去,才從馮管事口中得知,二當家的很快要去京城……
雖然不知其中目的,木香卻是很清楚,二當家的要是在京中行錯一步,後果難以預料。
此時隻談風花雪月、吃茶分果,自然無礙,將來遇得事情,便成了趟進一團渾水。
她是裴家人,說話行事,心裡偏向,自然是站在二當家的那一處,可此時仔細來想,又見得這樣清澈眼眸,木香心中便隱約生出愧疚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看向了趙明枝的肩膀。
每日幫著換藥,自然看得到那一片薄薄黃肩,實在纖弱。
“外頭又冷,風也還刮著,城外光禿禿一片,除卻空地同積雪,哪裡有什麼景色能看的?”她忽然勸道,“劉大夫不是才說了姑娘最好靜養?其實多做歇息才好,想要散心、看景,其實也可以等過一陣子開了春……”
又道“二當家的是有事在身,才不能不去,這樣天氣,便是個身強體壯漢子,若有得選,還想在家中坐著躲懶哩,姑娘何必辛苦。”
“況且二當家的這一向都忙,說不得到得城外,不多時便要自忙自的,勞姑娘白費跑一趟……”
趙明枝聽出其中關切之意,便笑著道“我聽二哥提起不少西軍駐紮城外的事,很有心想去看看,也無須他陪著,不過同路走一段罷了。”
又道“多謝為我著想,不過今次多是我自己意思。”
木香愣了一下。
她知道京城每逢春日,城外都有禁軍列隊行街,給百姓作為消遣來看,頗多男男女女結伴去賞玩,熱鬨得很,因怕趙明枝有所誤解,忙又解釋道“是有西軍在城外駐紮,隻是此時正值寒冬,並無操練,也看不到演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