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級正在回京路上,待相公驗看之後,便隻真假!”
此人語氣歡欣雀躍,吼得又大,聲音又尖,那聲線鑽入張異耳朵裡,震得他血都脹了,臉上也青一陣白一陣的。
——自家要問的,難道隻是這一個腐爛頭顱!
他先前不住說裴雍狼子野心,又說他彆有所圖,還說他所奏捷報為假,此刻給這小黃門瞎叫喚一氣,倒似成了個陰險小人。
可自己先前言語行事,若說私心,自然是有,可若說全出於私心,那卻又不至於。
無論公私,京兆府都是心腹大患,天子若不能學會製衡之道,隻怕今次召那西軍前來驅逐狄人,便會成飲鴆止渴之舉。
但眼下情境,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再做諫言,更顯得先前那撞柱自辨做法,同個笑話一般。
當著一朝言官的麵丟了這樣大的臉,饒是他多年養氣,此時也有點緩不過來。
而趙弘也不知心中究竟想什麼,先看一眼張異,嘴角帶笑,連眼睛都好像笑嘻嘻模樣,看在後者眼裡,十足十討嫌輕浮小子。
“有此大將,實乃我朝之福!且為裴節度記功——張相公,此事便勞煩卿家了!”
張異幾次欲要說話,都發不出聲音,他強咽一口口水,不經意間,那本來卡在嗓子眼的痰竟是就這般被吞了下去。
他頗為喜潔,喉嚨裡感覺到那形狀,當即想象出老痰味道同觸感,頓時一陣犯嘔,卻是眼前一黑,隻覺頭有千斤重,帶得整個人都打起晃來。
趙明枝見狀,連忙叫道:“王署!”
可憐王署先前去攔這一位樞密副使撞柱後便一直站在其人身後,方才好容易借機欲要去跟著翻滿地奏章找出捷報來為天子分憂,還未來得及表現,彼處竟又起事端,忙反身去扶張異,又喚兩個小黃門來打扇。
而張異卻是勉力平息胸口翻湧血氣,唯恐被人看出什麼不妥來,又把張異來扶的手用力一甩,又咬牙站定,拱手回道:“臣無事!”
趙明枝才來時見弟弟形容不好,實在擔憂,又怎會對張異沒有任何意見,是以後頭趙弘直發怨氣之時,半點沒有阻攔。
——你一個宦海滾了數十年的老狐狸,使足了心眼欺負個**歲小兒,其心還不正,既然如此不要臉,那就活該被罵。
但此時趙弘既然已經活潑亂跳,看起來也無什麼毛病,反而那張異麵色煞白,嘴唇竟還有些發烏,趙明枝便又警惕起來。
雖然對方口稱無事,她卻不敢真正放心。
畢竟是多年老臣,中流砥柱,根深枝繁,門生故舊無數,要是真在此處被氣出個好歹來,端的難以收拾,且不管朝中會掀起多大風浪,姐弟二人從前所做一切收買人心舉動,效果都要打上極大折扣。
而弟弟一慣心軟心善,性格難改,此刻一股氣性使然才嘴巴硬了一時,日後午夜夢回,恐怕都要輾轉難安,而要是將來史書上被人記上一筆……
想到後頭無數事情,趙明枝手中輕輕一扯,拉了拉趙弘的袖子,又低頭對他使了個眼色,複才揚聲叫道:“醫官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