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宣召完畢,一旁自有人送上謝禮,他卻連連擺手,隻站在一旁同裴雍問禮幾句,雖無其餘言語,其中催促意思,卻是十分明顯。
天使就在一旁,衛承彥多少話都再不好問了,隻得偃旗息鼓,眼看自家二哥同那一乾黃門一道進宮。
人都走遠了,幾名才收到信的將領才急急趕來,連個背影都不曾瞧見,看到衛承彥立在此處,如何肯放過,立時就圍了過來。
都是的熟人,也沒有那許多講究,其中一人當即問道「聽說大內來了天使,要召見節度,厲老三,你曉不曉得什麼事情的?」
衛承彥也正一肚子不滿,聞言沒好氣地道「我怎麼曉得!進京這許多天,先前沒聲沒息的,忽然……」
他說到此處,倒是閉了嘴。
「我使人去流內銓打聽了,說是還沒收到中書行文,也無人曉得節度會得什麼差遣……」說話人的麵色也不是很好看,「按理已經這麼久了,多少也能有些消息。」
另有人道「我倒是打聽到些風聲,隻不
曉得那風聲究竟是真是假——傳言宮中有意要要節度留京進樞密院……」
此人話一出口,個個沉默下來。
能有資格圍在此處的,自然都是信得過熟人。
放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留京入兩府乃是高升,可眾人都是西北出身,如何不知道樞密院如何看待自己一乾人,朝廷又是什麼態度,更曉得從前乾戈首尾,說來說去,不過「明升暗降」四個字罷了。
「要是入了樞密院,必定是要除兵權的吧?」有人問道。
這話問得過分一廂情願,旁邊本來人人心中都憋著氣,不用衛承彥說話,便有人冷笑道「節度人在京城,如何去管京兆府的兵?難道還能把禁軍給節度去管?」
又有人道「說的什麼廢話,同哪裡兵又有什麼關係?樞密院同三衙分立,一個管調兵,一個管兵,真個進了樞密院,手頭無人可用,身邊同班站的又都有過節,說不得就要任人捏圓捏扁了去!」
「要我說,還是回去的好!」
「仗也給當今打完了,賊人都攆得乾淨,三年五載北麵都隻有小事,總不至於鳥兒打儘了,弓都要折了燒火去吧!」
眼見眾人越說越沒個正經,本來一心想著問自家二哥「小趙」來曆的衛承彥,此刻也再無心情,腦子裡隻有煩躁,把眼睛一瞪,道「這是節度自家事,他要留京便留京,願回京兆府,便會京兆府,若他不問,你我都不當要多嘴才是,不然傳得出去,還不曉得外頭要怎麼議論,不要給他添麻煩才好!」
竟是把從前裴雍教他的話,老實不客氣地學了給旁人聽,倒叫這一眾人個個麵麵相覷,本是一意表忠心,此刻也不敢再囉嗦了。
而不管衛承彥嘴巴上怎麼說,其實早拿定了主意,他自知腦子並不十分得用,總歸跟著自家二哥走便是,隻是難免又為其人憂心,想了想,也不指揮旁人,自家打馬廄裡隨意尋了匹馬,隻帶一個隨從,便往大內而去。
他到了地方,也不胡亂打聽,更不囉嗦,在那宣德門外、潘樓街上就近尋了間茶鋪,喊了一桌子小食,心裡用足了十分力氣,把那茶水想成酒水味道,就著小菜邊坐邊等起來。
且不說宣德門外,衛承彥如何心焦,宣德門內,裴雍穿過幾重宮門,在那幾名黃門引領之下快步行了兩炷香功夫,才終於進了崇政殿中,向天子行了禮。
趙弘坐在桌案之後,左手邊是樞密院再度送來的封賞草案,右手卻是兩名醫官給趙明枝下的脈案同藥方。
他半顆心琢磨當要如何給這一位節度使封賞,半顆心卻忍不住還在研究其中脈案意思,又比對這幾回藥方中區彆,此刻見了裴雍行禮,竟是晚了一息才驚覺過來,忙道「裴卿快快免禮!」
正說著,想到先前蔡州時候若無這一位節度鼎力而為,自家哪有回京機會,而若無對方用命,又哪有今日在此處發呆機會,一時也為自己分心羞愧起來,尤其想到前兩日郊迎時候,全靠對方出力,自家才能如此順利,便再不好意思,連忙站起身來,向著一旁黃門道「快給裴卿看座!」
隻是那交椅搬了過來,裴雍卻是堅辭不受。
眼見對麵人如此,趙弘心中虧欠之心更重了。
他與裴雍本就並無多少君臣情分在,自蔡州一見又彆,如今已經數月。
趙弘自當了這個皇帝,其實說話分量並不很重,也常為人孩視,乃至無視,倒是在這個傳言中囂張跋扈,割據一方的節度使身上得了少有尊重,此時把先前事情想了又想,歉道「其實前日就當請裴卿入宮一見,隻是忽有急事,才耽擱到現在。」
說到「急事」二字,趙弘忍不住又看向了右手邊的脈案,停頓一息,才道「今次若非裴卿之力,京城難保,北麵亦難
保,樞密院中正做賞賜,隻不曉得裴卿自家什麼想法?」
天子自給了台階,按理裴雍當借坡而下才是,他卻並不說什麼套話,而是道「陛下既問,臣也不說那等敷衍回答——中書若有結果,便依中書所定便是。」
他話語之中毫無勉強,也正因此,反使趙弘心中更為糾結起來,一時竟是安靜下來。
而裴雍已然又道「臣見陛下甚有憂色,又聽城中四下傳言,隻說宮中正探訪名醫——卻不曉得什麼事情?」
趙弘愣了愣,猶豫一下,也覺無甚好瞞的,便把趙明枝病倒之事說了。
他本來不過幾句帶過,才要重回正事,卻不想對麵人聞言之後,竟是眉頭緊皺,已然追問道「陛下可有先前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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