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繞清山!
雪霏想起了兩年前,剛得知香浮公主去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不停地抄佛經,然後一邊燒一邊對著香浮公主的棺木說話。那時候南國上下都以為她瘋了,陛下擔心地飯都吃不下,雪霏忍不住就去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時,她說,隻有至親之人親手抄寫的經文才能超度枉死的魂魄,她要超度姐姐,希望姐姐能早登極樂。
一想到香浮公主,雪霏的眼淚唰唰地落了下來。
“雪霏,你怎麼了?”孟清淺的聲音忽然傳來,她茫然地看著淚流滿麵的雪霏。
雪霏慌忙搖頭“沒,沒什麼,我隻是替公主難過而已。”
孟清淺反而一臉平靜“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又不是第一次麵對生離死彆了,斯人已逝,可活著的人卻還有未完成的責任。”
雪霏上前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她,卻哽咽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孟清淺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雪霏的手,安慰起雪霏來“你放心吧,我真的沒事。我肚子裡的孩子還沒出生,我們的國家還戰火連連,我知道,我是沒有資格消沉的。”
“公主……”
“來跟我一起守靈好嗎?”
雪霏含淚點頭,扶著孟清淺跪下。
佛祖啊,如果你真的有靈,請保佑戰火快點熄滅吧。否則悲傷永遠不會停止,隻會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整整七天,孟清淺不眠不休地為蕭桐守靈。頭七過後,孟清淺帶著昭王府眾人為蕭桐送葬。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幾乎都來了,一群人伴著哭聲浩浩蕩蕩的走在街上,白色的紙錢撒得到處都是,連街上的百姓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傷心地哭了起來。
孟清淺抱著靈位,抬頭望天,把快要掉下來的眼淚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蕭桐,你看到了麼,整個洛陽城的百姓都來送你了。
哀歌奏響,萬人同悲,龐大的送葬隊伍在街道上緩緩前行。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嘹亮的馬嘯,所有人都抬頭,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跨著一匹黑色駿馬極速奔來,馬蹄所踏之地,塵沙四起。
護送棺木的將領立刻上前,示意遠處之人下馬,那人卻不加理睬。護送棺木的將領怒氣凜然,提著刀就要動手,隨著那人的身影越來越近,原本威風凜凜的將領竟然雙腿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
送葬的隊伍像被都點了穴一樣停了下來,甚至有些膽小的人直接嚇暈了過去,隻見那人翻身下馬,一步一步向孟清淺走來。
“我回來了。”他說。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人,眼裡蓄滿了白蒙蒙的霧氣,視線被模糊得什麼也看不清,隻能下意識伸出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頰,觸手是一片溫熱的肌膚。這一刻,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看著她雙眼紅腫挺著大肚子的憔悴模樣,蕭桐隻覺得心口生疼。他伸手扯掉她頭上戴的白花丟在一旁,然後順勢摟住她“彆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
孟清淺撲進他懷裡,死死錮住他的腰身,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
蕭桐怕傷了肚子裡的孩子,隻敢輕輕摟住她,另一隻手撫摸她柔順的長發,心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變得異常柔軟。他忽然開始期待,孟清淺這一胎一定是個像她那樣美麗的女孩。
這時,眾人也反應了過來,很快就有人大喊“昭王殿下複活啦,昭王殿下複活啦。”
接著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洛陽都開始歡呼,許多百姓都出來了,街上萬頭攢動,一齊迎接對抗瘟疫的大英雄回家。
街上的百姓越來越多,孟清淺懷有身孕,就怕人多衝撞。幸好統領機靈,也不知從哪弄來一輛馬車,蕭桐立刻扶著孟清淺上了車。龐大的送葬隊伍紛紛扯下頭上的白頭巾,歡歡樂樂地跟著馬車回王府。
車夫為了照顧孟清淺身懷有孕,駕車走的很慢,百姓也忍不住跟上,歡送他們心中的抗災英雄回府。
一上馬車,孟清淺就迫不及待地問蕭桐“冀州信使來報,說你身染瘟疫,已經……你是怎麼安全回來的?”
“不過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蕭桐輕描淡寫地道。
孟清淺卻聽出了其中的凶險“又有人暗算你?”
蕭桐點了點頭“我剛到冀州不久,就查出了瘟疫來自於水源,於是我下令封井,從外地調水,加上太醫不眠不休的努力,原本已經研製出了控製瘟疫的藥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連綿十幾日的大雨把瘟疫擴散到了更多的地方,雨停之後,我立刻派人給生病的百姓發放藥湯,沒想到原本治療瘟疫的藥竟然變成了穿腸□□,反而毒死了很多無辜的百姓。”
說到這,蕭桐麵色悲戚。孟清淺可以想象到當時是如何的屍橫遍野,她心疼地握住了蕭桐的手。
蕭桐用力地回握她,繼續道“起初我還以為是太醫做了手腳,於是立刻派人嚴查,卻發現藥根本沒有問題。經過多番明察暗訪,終於讓我發現是有人在暴雨期間,給百姓的飲用水下毒。那□□普通人喝了沒事,染上瘟疫的人喝了卻是會致命的。我隻好讓太醫儘快研製新的藥湯,可惜這時的百姓群情激奮,加上有心人刻意挑撥,百姓都認定我是貪汙了朝廷的賑災款,給大家喝了劣質的藥才害死了人。於是不斷有百姓上官府來大鬨,更有甚者直接在官府搗亂,還有人趁亂扮作百姓三番兩次地刺殺我。我百口莫辯,即使太醫當時已經研製出了新藥,百姓卻也已經不信任我了。幾經思量,我隻好裝作身染瘟疫,來了個假死。為了死得逼真,我讓還信使把死訊傳到洛陽,上報父皇,幕後黑手果然上當,百姓也平息了怨憤,把我當做以身試藥的大英雄。太醫的新藥一出,果然治好了瘟疫,我恐怕立刻複活會再引來暗算,便繼續假死,悄悄跟著在回宮的大部隊後麵,直到進了洛陽城,才敢現身來見你。”
說起冀州大半年來的經曆,蕭桐神色很輕鬆,就連幾次被刺殺也隻是一筆帶過,可孟清淺還是聽得膽戰心驚,她完全可以想象到,當時是如何的險象環生,可恨自己不會武功,什麼都做不了,反而成為他的負擔。
馬車在昭王府門口停了下來,蕭桐扶著孟清淺下轎,隻看見丫鬟家丁們依次排開兩列,站在門口迎接,原本掛在大門上的白燈籠也都換成了紅燈籠。
孟清淺正奇怪,蕭桐還沒回府,怎麼消息就傳回來了。一看到站在後麵偷笑的雪霏和薇止,心下便了然。一定是這兩個丫頭施展輕功先一步回府,吩咐下人把府裡不吉利的東西都撤了。
“先進屋吧。”蕭桐一手托著孟清淺的肚子,一手攬著她慢慢往裡走。
孟清淺還有一個多月臨盆,肚子高高隆起,蕭桐一路扶著她,發現她隻是肚子大了,身上卻瘦了不少,四肢纖細不說,臉上的肉似乎也掉了不少,眼下覆蓋著一片淡淡的烏青,一看就是沒休息好。
蕭桐扶著她進屋躺下,說“你看起來很累,好好休息一會兒吧,我不打擾你。”
孟清淺立刻警覺地拉住他“你要去哪裡?”
“進宮。”他也不隱瞞。
是了,死而複生這麼大的事,當然要進宮稟報了。但畢竟是欺君之罪,即使事出有因,隻怕也逃不了責罰。孟清淺擔心地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問得傻,蕭桐輕笑“自然是今天就回來。”
孟清淺拉著他的衣袖,心裡在打鼓。宮裡是個雲譎波詭的地方,況且大位之爭又那麼殘酷,上次他說最多三個月就回來,結果卻……她已經被嚇怕了。
蕭桐看著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有些好笑,於是拉過她的手在床邊坐下“那你先休息,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孟清淺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活像個不識大體拉著夫君不讓走的小媳婦,她慌忙放了手,雙頰變得滾燙。
蕭桐低下頭,在她耳邊道“我保證這次一定言而有信,不會再讓你等這麼久。”
他的氣息就在耳邊,孟清淺安心之餘,隻覺得更難為情了,她索性把臉埋進被子裡,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她聽見一陣低笑,臉更紅了,等了好久才敢悄悄探出頭來,這時已經不見了蕭桐的蹤影。
“大騙子,還說等我睡著再走,這麼一會兒就沒影了!”
這時,蕭桐恰好拿著安神香走進來,四目相對,兩個人都莫名地耳根泛紅。孟清淺立刻轉身躲進被窩裡,再也不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