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孩童被婢女救了上來。
孩童臉色發白,驚魂哆嗦,看向薑守中的眼神尤為恐懼。
望著簌簌發抖的兒子,婦人心如刀割,饒是對薑守中恨到了骨子裡,此刻在丈夫警示的眼神下,也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富態男子城府倒也不淺,短暫驚懼過後便恢複了一派從容,對晏先生恭敬道
“這位前輩,鄙人乃是文煜伯駱修巳,今日之事是我疏於管教,使令徒被誤解。前輩警言,駱某必定銘記於心,回去後嚴加管教誠兒,自己也作反省。”
頓了頓,他又說道“前輩若是不嫌棄,能否來寒舍做客。鄙人雖不敢說能以金山銀山相待,卻也絕不虧待了前輩。”
聽到“文煜伯”三個字,晏先生歎道“原來是駱將軍的後人。”
駱家先祖曾是大洲王朝開國功臣之一,建國後被授予文煜伯爵位,到如今的駱修已,世襲罔替已是第五代。
雖然爵位還在,但無論地位,名聲,權勢,早已沒落。
駱修已此番話,顯然看出晏先生的不同尋常,打算與之結下一段善緣。
若能拉攏對方,對家族有莫大好處。
不等駱修已開口,晏先生擺手道“我這泥腿子閒雲野鶴慣了,多謝伯爺好意。”
駱修已很是遺憾,卻也不敢強求,對薑守中說了些道歉話語後,便帶著心懷怨恨的妻兒,以及婢女離開了此地。
至於方子衡,他沒看一眼。
如今方子衡這模樣,兒子已經沒必要拜他為師了。
晏先生望著雙目無神的方子衡,沉聲道
“劍道一途,本就荊棘載途,道阻且躋。受到一點挫折便畏葸不前,心如寒灰,對得起你方家的‘求劍無愧’嗎?對得起你名劍山莊的‘天下劍道,唯名劍為陽關’,幾輩人的努力嗎?”
方子衡心神劇震,看向麵前如普通儒生的晏先生,深深拜了一禮,“前輩教訓的是。”
方子衡直起身來,雖然神情依舊頹廢,但至少眼裡多了一絲光采。
這位劍道驕陽此時不禁有些恍惚。
回想自己這一生修行大道之平坦,劍道之順,所遇之人皆為奉承禮待,所求之事皆無阻意,從未遇到大挫折。繼而養出了自負狂傲的性子,最終自食惡果。
從善如登,從惡如崩,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
如今心境幾近崩塌,這一生,劍道修行估計也就止步於此了。
方子衡黯然傷悲,準備離去。
“把白煙拿來我看看。”晏先生忽然開口。
方子衡無任何遲疑,將名劍山莊的鎮莊之寶雙手捧起,恭恭敬敬的交到對方手中。
晏先生拔劍出鞘。
銀白的劍身在黃昏光線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其表麵宛如鏡麵一般平滑。
劍刃之上,繚繞著淡淡的白煙,仿佛是內藏的寒氣在空氣中凝結,又似是從雲海之上穿越而來的仙氣。
晏先生屈指輕叩了一下劍身,淡淡道
“無形,無氣,無神,無心,方虹淵那老家夥把劍給早了啊。此劍已死,回去後將它葬在你們劍山之內,也算是給它一個歸宿。”
方子衡滿臉震驚,“死了……前輩的意思是……此劍劍心已死?”
晏先生冷笑,“名劍有心,你不與它交心,認為它是死物。那它,就沒必要活著了。”
方子衡身形踉蹌,神態癲狂,用力搖頭,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出劍的時候能感受到劍身蘊藏著的劍氣神意。”
“神意一直長存?”晏先生反問。
方子衡張了張嘴,絕望閉上了眼睛,輕輕搖頭,“不長存。”
忽然,他似是想到什麼,雙目迸出希翼光芒,
“前輩,我能否以名劍山莊的血劍池將其孕養!以前我們的‘幽情’‘萬光’‘龍殤’等幾柄劍失去劍氣神意後,便是用這種方法‘複活’的!”
晏先生沉默少頃,手指輕輕摸過冰冷如屍體的劍身,歎息道“梧桐雖立,其心已空,待發於春,實葬於冬。”
方子衡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