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金帳的李桃歌五味雜陳。
找世子買馬是假,投石問路是真。
如果貪狼軍進駐安西,再要想完成西征壯舉,大概是九死一生。
他隻是一名禦史而已,沒有領軍打仗的權力,草原狼騎是蘿梟帶來助陣的私軍,不幫是本分,幫他是情分,想要人家把腦袋彆在腰裡賣命,做夢。
蘿梟是世襲罔替草原王,以後的日子皆是榮華富貴,人家的兄弟和乾爹又沒死在鎮魂關,憑啥跟你一起犯險?
不懼生死的爺們,大多是窮困潦倒的莽漢,越是家世深厚的公子哥兒,越是惜命。
李桃歌的苦日子過了十七年,這是他不怕死的勇氣,當初在燕尾村,聽師父講過先賢名句,生為過客,死為歸人,自此以後視為真經,對於生死看得極淡。
鹿懷夫,賀舉山,宮子齊,莫壬良,作為征討安西的將領,吃的就是這份俸祿,疆場殺敵是本職所在,如果死在安西都護府,叫做死得其所。
反觀先登營和草原狼騎,他們是張燕雲和蘿芽送來的交情,打著護衛西北巡察使的旗號,前來給自己助陣而已。
既然得知蘿梟不會以死相拚,隻好將這八千狼騎擱置在外,至於崔九和先登營,攻城守城是好手,在拉開陣仗的大軍交戰中,很難發揮出優勢。
能夠依仗的,隻有保寧軍和複州兵裡挑剩下老弱病殘。
夕陽落山時,莫壬良和宮子齊來到沙州城。
李桃歌熬了鍋羊雜湯,將黍餅泡在裡麵,沏了壺熱茶,用來款待二將。
羊湯香氣撲鼻,可莫宮二人心情不佳,誰都沒胃口吃飯,望著瓷碗怔怔發呆。
李桃歌一口接一口吃著羊雜碎,抽空說道“雲帥曾經告訴過我,早酒,涼茶,五更色,最傷男人身,你們要是不想吃,先把茶給喝了,以後萬一嫂子怪罪,可彆把我供出去。”
有了李家公子插科打諢,宮子齊和莫壬良露出笑意,風卷殘雲般吃喝起來。
一碗羊湯一杯熱茶下肚,骨子裡透出暖和勁,李桃歌渾身舒坦,愜意笑道“不就是抽調走了幾萬精銳麼,還留了十幾萬大軍呢,不至於喪氣,宮將軍,莫將軍,我想交給你們一個差事,能否應允?”
宮子齊和莫壬良一起說道“公子請講。”
李桃歌輕輕吐出兩個字,“練兵。”
宮子齊麵帶疑惑,莫壬良眸子中透出自信神色。
李桃歌低聲道“燕雲十八騎巔峰時期七萬多,如今才四萬多,雲帥就是靠這些人,打出兵仙美譽。你們兩軍加起來,足有十幾萬,矬子裡拔將軍,也能找出幾營悍卒,器械軍備不用擔心,我會找中書省討要,弓弩刀矛,以最快速度給大軍配齊,你們隻需操練陣法和殺敵技巧,其它無需擔心。另外,再各自拉起一支萬人步卒,不需要身手有多好,但必須膽色過人,刀山火海,隻進不退,我自有用處。”
莫壬良臉龐浮現出從未有過的驕傲,挺直腰杆說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家父當初上任複州後,看出那裡為兵家必爭之地,於是不惜懈怠政務,將重心放在養兵上麵,複州兵命名為複州死士,就是將其操練成不畏生死的勇士,即便以寡敵眾,軍心也絕不會動搖。士卒入伍第一天,要先學會如何去死,中箭中槍後,務必要倒在前方,不可朝後跌倒,為的就是給後麵袍澤留出半步餘地,使得敵軍遲緩半步,人人留出半步,優勢就會朝我方傾斜。複州死士,向死而生,家父謙卑了大半輩子,唯獨這句話受之無愧。”
李桃歌回想起當初和複州兵交鋒場景。
鹿懷夫差點陣亡,草原狼騎險些被圍困,自己仗著珠璣閣門客組成的六丁六甲大陣,才走到莫奚官麵前,那些複州兵寧死都不會後退,確實盛名之下無虛士。
李桃歌舉起茶碗,唏噓道“莫刺史的才乾,當得起國之柱石,可惜交友不慎,同郭熙成了結義兄弟。是非功過,自有後人定論,後輩以茶代酒,敬莫刺史和莫家哥哥。”
莫壬良眸子紅潤,激動到顫聲,“多謝公子仗義執言,以後遭遇戰事,複州兵請纓先鋒。”
兩人聊的火熱,旁邊的宮子齊愁眉不展。
李桃歌詢問道“宮將軍有難言之隱?一萬隻進不退的步卒都練不出來?”
宮子齊麵帶羞愧道“實不相瞞,我那不爭氣的四弟宮子勝,投靠了太子,當了太子監門率中郎將,暫領保寧軍,美其名曰讓我安心養傷,實際奪了我的兵權,能指揮的動的隻有二百親兵,一萬步卒,實在……”
宮家雖然不是八大世家之一,依靠宮子謙當了劉甫的乘龍快婿,宮家四兄弟在軍中權勢滔天,再怎麼說也是保寧一方豪強。
劉甫進入逍遙觀不足百天,四弟公子勝就跑去抱了太子大腿,把三位哥哥陷入不忠不義的窘境。
李桃歌微笑道“宮子勝投靠了太子,那你們三位哥哥呢?我記得宮子謙將軍,被囚禁在都護府,他若是聽聞消息,會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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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子齊眉心擠出川字紋,沉聲道“我二弟乖戾狠辣,出手異常歹毒,假如聽說老四投靠太子,沒準敢抗旨偷著跑到巨石城,一刀將那忠義全無的東西給劈了。所以我們先把實情捂住,等打完了仗再從長計議。”
李桃歌搖頭道“紙裡包不住火,每日都有十幾匹快馬,將軍情送往京城,終究有捂不住的那天,不如先想辦法,把公子勝將軍革職,這樣一來,大軍重新回到你的手中,也避免了手足相殘。”
宮子齊驚愕道“公子有辦法?”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桃歌奸詐笑道“彆忘了,我是禦史,隨便給他定一個失職之罪,不難。巡察使柴大人就在沙州城,省去了奔波所需時日,一紙令下,先把他關起來再說。”
宮子齊為難道“公子,這罪……重了不行,會掉腦袋的,輕了也不行,找不到借口罷免他軍權,其中的分寸很難拿捏,你有好法子嗎?”
李桃歌揉著下巴,擠眉弄眼道“禦下不嚴,手底下將士毆打巡察使,是啥罪名?”
宮子齊和莫壬良驚出一身冷汗。
假如故意為之,簡直同反賊郭熙一樣,當抄家滅族。
可如果是手下酒醉後毆打巡察使,按照大寧律,恰好革去官職。
李桃歌自己瞎嘀咕,充滿歉意說道“世叔,為了江山社稷,苦一苦你自己,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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