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已經知道了。”
“什麼?”
騰三石話一出口,騰琴兒登時大吃一驚,詫異道“族長如何知道?”
“再多證據,也抵不過父女間的血濃於水。”騰三石的聲音似哭似笑,聽上去極為疲憊,“今日,老夫已在論劍台親眼見到蕭芷柔。隻需一眼,我已然斷定,她……正是我的柔兒。父女連心,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恭喜族長!賀喜族長!”騰琴兒迅速跪倒在地,朝騰三石連連道喜。
騰三石的反應遠不如騰琴兒預料的那般歡喜,反而一臉茫然地問道“何喜之有?”
“父女重逢,一家團聚,豈能不喜?”騰琴兒一愣,錯愕道,“二十幾年,族長念念不忘,茶飯不思,一直盼著大小姐能死而複生。今日夢想成真,為何族長反而……不怎麼高興?”
“我的柔兒還活著,老夫豈能不高興?”騰三石苦笑道,“然而,今天的蕭芷柔還是昔日的滕柔嗎?如今她是絕情穀主,是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的異教魔頭,還是當年那個見善若驚,嫉惡如仇的騰族大小姐嗎?還是我那心地善良,單純質樸的乖女兒嗎?”
“這……”
騰琴兒從未料到騰三石會有這層顧慮,當下臉色一變,心中大驚,她想開口辯解,但卻舌頭打結,一時啞口無言。
“你說的不錯,老夫的確想了二十多年,念了二十多年,盼了二十多年。”騰三石繼續道,“當我得知蕭芷柔便是滕柔時,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恨不能馬上找到她,不顧一切地與她相認,竭儘所能地彌補我對她、對她母親的虧欠。”
“此乃人之常情,族長理應如此。”
“可當老夫靜下心來,細細厘清一切時,卻發現自己不能如此莽撞,更不能如此自私。”
“自私?”騰琴兒大惑不解,“與自己的親生女兒相認,有何自私?”
“作為父親,與自己的女兒相認自是天經地義,無甚自私。但作為騰族族長,我卻不能置大義於不顧,棄正道於不聞,反而一意孤行地和一個異教魔頭認親。”
“這……”騰琴兒終於聽懂騰三石的顧慮,不禁心生急迫,連連搖頭,“族長,請恕琴兒無禮。我認為你剛剛所言,完全是一派荒謬。”
騰三石虎目一瞪,叱問道“你說什麼?”
“我……”在騰三石的威壓下,騰琴兒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而後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與騰三石據理力爭,“族長,無論她是滕柔還是蕭芷柔,無論她是騰族大小姐還是絕情穀主,無論她是嫉惡如仇還是冷酷無情,都改變不了她是您女兒的事實,也改變不了她是騰族女子的事實,難道不是嗎?一味的遮掩和隱瞞,隻會令大小姐的心一傷再傷,令族長的心一痛再痛。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不止我們知曉,洛天瑾和賢王府的人同樣一清二楚,就算族長與大小姐今日不重逢,可有朝一日你們同樣會父女相認。莫非族長想一輩子與大小姐劃清界限?”
“作為一個父親,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活著,比任何事都重要。”騰三石眼神猶豫,喃喃自語,“至於相不相認,其實並不重要。”
“族長,您隻看到大小姐今日是絕情穀主,是異教魔頭。可您有沒有想過,她為何淪落至此?為何會變成冷酷無情的蕭芷柔?”騰琴兒義正言辭,咄咄逼問,“您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虧欠夫人和小姐,可您何時補償過她們?您可知大小姐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嘗了多少辛酸?身為人父,隻關心女兒是否活著,卻不關心女兒活的好不好,非但對她經曆的一切苦難不聞不問,反而鄙視她今日的身份,難道不是一種罪過嗎?殊不知,大小姐變成絕情穀主,或許正是她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的唯一辦法。若非如此,隻憑族長口中的見善若驚、嫉惡如仇、心地善良、單純質樸,一個無依無靠的柔弱姑娘,在血雨腥風,豺狼遍地的險惡江湖中流浪,隻怕早就死了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
騰琴兒的一字一句,宛若一記記重錘,狠狠敲在騰三石的心底。
不知何時?堅如磐石的騰三石竟已老淚縱橫,掩麵而泣。
騰琴兒雖然言語衝動,或有不敬之詞,但她初衷善良,絕無以下犯上之意。
“丫頭,你身為騰族子弟,難道不怕蕭芷柔為騰族帶來罵名?”騰三石止住哽咽,語氣複雜之極。
“比起親近異教的罵名,我更害怕外人說我們騰族絕情寡義,冷血虛偽。”
“你……”
騰三石眉心一皺,眼中的怒意轉瞬即逝,感慨道“丫頭,你今日字字如刀,讓老夫無地自容,羞愧不已。”
“琴兒不敢!”騰琴兒惶恐叩拜。
“你沒錯,是老夫迂腐。”騰三石擺手道,“今夜,你不止糾正我的愚見,而且還令我看到希望。”
“希望?”
“不錯,你讓老夫看到騰族未來的希望!”
騰三石諱莫如深地哈哈一笑,不等一知半解的騰琴兒追問,他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丫頭,舟車勞頓,身體可曾乏累?”
“琴兒精神奕奕,一點不累。”
“甚好!”騰三石緩緩起身,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不累,不如陪老夫去一個地方?”
見騰三石的精神煥然一新,騰琴兒稍作思量,登時麵露欣喜之意,激動道“族長是想去……”
“明知故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