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縱使他將自己與柳尋衣的關係和盤托出,也不能挽回大局的崩潰,更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僅憑柳尋衣一人,根本無法與淩瀟瀟、雲追月等人抗衡。
反而,盲目暴露二人的關係,非但令柳尋衣陷入更大的糾結,而且會為其引來殺身之禍。畢竟,朝廷和淩瀟瀟都不會允許洛天瑾的兒子存活於世。
尤其是淩瀟瀟,更不會容忍洛天瑾和蕭芷柔的私生子成患。此一節,從她不顧一切地派人去許州刺殺雲劍萍,足可窺見一斑。
如此一來,洛天瑾仍難逃一死,而柳尋衣也將變的不忠不奸,半紅半白,同時身陷危局,縱使能僥幸活命,也將永遠活在愧疚與自責之中。
此事無疑是一誤再誤,洛天瑾斷斷不願看到。
他雖自私,卻不愚蠢。如今自己大勢已去,誰也無法挽回,又何必一錯再錯,臨死前拖自己的兒子下水,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緣由如此,洛天瑾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便已下定決心,誓死不與柳尋衣相認。
他自私貪婪一輩子,臨死之際終於大度一次,慷慨一次。洛天瑾要用自己的死,替柳尋衣博一個錦繡前程,助其成就心思神往的功名大業。
如此,也算他這個做爹的,為兒子的前途命運,貢獻最後一絲力量。與此同時,也算是對蕭芷柔母子三人二十多年的虧欠,做最後一絲彌補。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
今日的洛天瑾,雖談不上大徹大悟,卻也算死得其所。
“府主,我答應過凝語不殺你,如果我言而無信,日後又該如何麵對她?”
“不必猶豫,亦不必難過。”洛天瑾並未直接回答柳尋衣的追問,而是用手輕輕抹去他的淚痕,嘴角露出一絲慘笑,“今夜,縱使你不殺我,淩瀟瀟和雲追月也不會放過我……與其死在他們手中,為師……更願死在你的劍下……”
“為何?”
“不必多問……”洛天瑾緩緩搖頭,“尋衣,取下我的首級,回臨安朝廷領功去吧……此舉絕非背叛,而是我心甘情願地助你一臂之力……”
“府主……”柳尋衣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尋衣,你要記住……無論何時,都要有防人之心……”洛天瑾的聲音愈發虛弱,斷斷續續道,“哪怕是你最親近的人……也可能在背後捅你一刀……”
洛天瑾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腦海中回蕩的是淩瀟瀟的身影。
奇怪的是,此刻浮現在洛天瑾眼前的淩瀟瀟並非齜牙咧嘴,凶神惡煞的毒婦模樣,而是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端莊儀容。
儼然,在洛天瑾的內心深處,至今仍對淩瀟瀟的背叛感到萬分的難過和不甘。
畢竟夫妻一場,豈能毫無感情?
“當初……夫人對我山盟海誓,白首不離是真心實意……今日,淩瀟瀟對我恨之入骨,趕儘殺絕也是真心實意……”洛天瑾苦澀道,“由此足見,人心善變,恩仇難測……尋衣,日後你定要事事小心,步步謹慎,將……為師的忠告牢牢銘記於心……”
“弟子……謹記於心,沒齒不忘!”
“動手吧!”
洛天瑾緩緩推開哭的如喪考妣一般的柳尋衣,催促道“再不動手,趙元會起疑心……而且,等淩瀟瀟和雲追月殺來,這份天大的功勞……也將與你擦肩而過……”
“師父……”
“柳尋衣,動手!”
言罷,洛天瑾眼神一狠,一掌將柳尋衣逼退兩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道“難道你想讓我死不瞑目?”
“我……”
“柳尋衣,你在猶豫什麼?”遠處的趙元心急如焚,慫恿道,“殺了洛天瑾,你便是剿賊平亂的第一大功臣,速速動手!”
聞言,柳尋衣身子一顫,愣愣地望著慷慨赴死的洛天瑾,再三遲疑,最終將心一橫,在洛天瑾鼓勵的目光中,緩緩舉起手中的無極劍。
“師父,恕徒兒不孝……”
“尋衣,我死之後,替我好好照顧語兒……”
柳尋衣悲痛欲絕,重重點頭“師父放心!隻要有我在一天,沒人能傷她一根手指頭!”
“如此,為師死而無憾。”
言罷,洛天瑾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眸。
柳尋衣劍指洛天瑾的咽喉,一時間氣喘如牛,全身顫抖。
“師父,一路走好!”
一言既落,柳尋衣眼神一凝,驟然出劍。寒光一閃,鋒利無比的劍鋒瞬間刺破夜空,發出一道如虎嘯龍吟,又似啼血哀鳴的尖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