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上下的年紀,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往那一坐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沉穩與霸氣。
堅如磐石的體態,咄咄逼人的目光,布滿老繭的雙手,不難看出此人定是一位常年習武,久經戰陣的老手。
他,正是馮天霸昔日的上官,泉州大營都統,徐廣生。
曾經,馮天霸與陸庭湘作對,因而被徐廣生排擠出泉州大營,後被知州李季遠調平江府衙門擔任捕頭。
算起來,馮天霸與徐廣生之間倒是頗有積怨。
值得一提的是,趙禥今日的表現十分反常,憑他以往的性子,見到柳尋衣平安無事定會第一個衝上來噓寒問暖,今日他卻出奇的“清高”,非但沒有主動打招呼,甚至連一個正眼都不給柳尋衣。
柳尋衣雖察覺到異樣,卻礙於當下的場麵不敢多問,隻能在趙元的示意下默默走到一旁落座。
“皇上將送親一事交由東、西二府共同主持,用意是借此機會化解我們兩家在政見上的不和。”見人已到齊,錢大人率先打破沉默,“皇上的一番良苦用心,希望賈侍郎和東府的各位大人能夠體諒。”
“這是自然。”賈大人陰陽怪氣地笑道,“和親之事本由西府極力促成,曆經千難萬險,排除重重阻礙,而今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皇上卻將我們東府叫來一同參與,如此坐享西府的功勞,我等難免於心不忍。至於皇上的恩寵與厚愛,本官更是涕淚交流,感激不儘。”
賈大人此言暗含嘲諷,令錢大人、白錦等一眾西府官吏的臉色變的愈發難看。
宋蒙和親,自談判至接親,事無巨細一概由西府悉心打理,送親乃整件事的最後一環,皇上卻突然命東府加入進來,其真實意圖在於製衡東、西二府的功過。
如果“和親”的功勞全部算在西府頭上,則東府在朝中的地位勢必日漸微弱。如此一來,西府無疑是大宋命脈延續的第一功臣,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難免功高震主,獨攬大宋軍政,此事對皇權絕無益處。
其實,西府對東府橫插一杠極為不滿,但迫於皇上的旨意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對,因此隻能委屈求全,勉強配合。
“恕我直言,關於送親的日期、路線、人選等細節我們早已商定妥當。”白錦話裡有話地說道,“至於東府的各位大人,大可喝喝茶、聊聊天,足以將這份天大的功勞分走一半……”
“白錦!”錢大人故作不悅,訓斥道,“賈侍郎和天機侯在此,何時輪到你多嘴多舌?”
“本來嘛!”白錦一臉委屈,“他們隻需遵照我們的計劃行事即可。更何況,送親近在咫尺,如果重新商定隻怕也來不及……”
“此言在理!”趙元不可置否,“來此之前,丞相已再三叮囑,我們要竭儘所能地配合西府,切不可喧賓奪主。因此,對於西府的安排,我們一定遵從。”
“大家都是老朋友,客套話就不必說了。”賈大人插話道,“敢問錢大人,西府打算派何人送親?”
“泉州大營都統,徐廣生。”錢大人伸手朝徐廣生一指,幽幽地說道,“皇上已經同意,徐將軍作為此次送親的護衛統領,率領禁衛營三百精銳,保護公主的周全。徐將軍智勇雙全,乾練機謹,統兵多年從未出過半點差池,他統轄的泉州大營亦是廂兵中的精銳,深受樞密使賞識。無論是運籌帷幄還是沙場迎敵,徐將軍皆才能出眾。此番派他送親,一者護衛公主周全。二者向蒙古人展示我大宋將士的威風。至於三者……則是讓他熟絡臨安至和林的山川地勢,以備不時之需。”
徐廣生驀然起身,朝眾人拱手一拜,正色道“請諸位大人放心,末將一定不負皇恩,誓將公主安全地送至和林。”
“甚好。”賈大人滿意道,“有徐將軍在,定能保公主萬無一失。”
對於賈大人的稱讚,錢大人也不接茬,而是直截了當地反問“關於送親的安排,不知東府有何高見?”
“不敢談高見,隻是增派一些人手罷了!”賈大人一邊端起茶杯,一邊不急不緩地說道,“馮天霸率五十名相府護衛與徐將軍的三百禁衛營同行。除此之外,皇上欽點柳尋衣以‘大宋和親使’的身份送親,丁公公亦代表‘內侍省’送公主出嫁。”
聽賈大人的言辭語氣,儼然一副天子近臣的作派,惹得錢大人和白錦一陣不滿。
“本來犯下死罪,被打入天牢,如今搖身一變竟成為‘大宋和親使’。不得不說,柳大人真是一位天佑福將,對你這般起死回生的高明手段……本官甚為歎服。”錢大人將饒有興致的目光投向柳尋衣,似笑非笑地說道,“有機會,希望柳大人能指教一二,也讓我們這些老朽長長見識。”
此言一出,柳尋衣倒是反應平平,坐在一旁的秦衛卻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意。
對於今日發生的一切,柳尋衣雲山霧繞,全然不知所雲。麵對錢大人的弦外之音,他也不知如何應對,隻能傻傻地坐在一旁,被一個又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驚的目瞪口呆,連連咂舌。
一場莫名其妙的議事足足持續三個時辰,當饑腸轆轆的眾人陸續離開彆苑時,柳尋衣仍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秦兄!”
府門外,柳尋衣將與諸位大人寒暄道彆的秦衛拽至一旁僻靜處,急不可待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何被突然赦免?又為何被派去送親?”
望著急如星火的柳尋衣,秦衛稍作猶豫,坦言道“因為有一位貴人出手相助。”
“貴人?難道是馨兒……”
“不是公主!”
“那是誰?”柳尋衣一愣,又道,“莫非是小王爺?”
“也不是小王爺。柳兄,你彆亂猜了。幫你的人,隻想救你一命,並不貪圖任何回報。”秦衛感慨道,“說實話,如此仗義的豪傑,我秦衛也是生平頭一次遇到。”
“秦兄,你知道我的性子,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日,你若不將真相告訴我,我不會讓你離開。”說話的功夫,柳尋衣抓著秦衛胳膊的右手再度攥緊幾分。
“你……”
秦衛心生突兀,似是躊躇不決,在柳尋衣近乎渴求的目光下,他猶豫再三,終究拗不過柳尋衣的執念,歎息一聲,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班荊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