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趙馨露出久違的笑容,柳尋衣心中一暖,跟著她一起傻笑起來。
“貴人朋友,你聽到沒有?我們的公主殿下嫌你送的乾糧太硬,下次記得送些山珍海味,瓊漿玉液。”
“噓!”見柳尋衣朝著四周的山林大呼小叫,趙馨手忙腳亂地匆匆阻止,“你彆亂說,當心貴人朋友生氣。”
“氣就氣,比起貴人朋友生氣,我更害怕公主殿下不高興。”柳尋衣戲謔道,“大不了貴人朋友一氣之下放幾道冷箭,就像昨夜他放箭射死那些黑衣人……嗚!”
柳尋衣話音未落,眼神忐忑的趙馨已將手中冷冰冰的窩頭塞進他的嘴裡,同時向四周空空蕩蕩的山穀賠罪道“貴人朋友大人大量,千萬彆生氣!柳尋衣口無遮攔,他不是有心的!”
說罷,趙馨還似模似樣地學著江湖人的樣子,拱手抱拳朝四周連連作揖,模樣十分滑稽。
“他們都說江湖大俠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當心真的惹惱人家。”趙馨怯生生地說道,“而且他們都是千裡眼、順風耳,無論多遠都能聽見彆人說自己的壞話。”
“誰告訴你的?”柳尋衣想笑又不敢笑,狐疑道,“莫非你見過江湖大俠?”
趙馨緩緩搖頭,而後將柳尋衣拽到身前,附耳道“是趙禥告訴我的,還有他的江湖朋友也這樣說。”
“噗!”
趙馨言之鑿鑿的篤定模樣,令柳尋衣既疼惜又可憐,一時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笑意,在趙馨欲要殺人的目光下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馨兒,練武之人的目力、耳力或許高於常人,但絕對達不到千裡眼、順風耳的境界。天下倒是有類似‘千裡傳音’的武功,但也達不到真正的千裡。”柳尋衣解釋道,“至於小王爺認識的那些江湖朋友,十之八九都是臨安街頭的小混混,胡亂吹噓,騙吃騙喝罷了。”
“尋衣,你的武功……在江湖裡算不算厲害?”今日的趙馨,似乎已徹底敞開心扉,故而不再堅守昔日的矜持與莊重,反倒像是一個涉世未深,對一切充滿好奇的小姑娘,“我見過你教趙禥,拳腳、劍法的動作倒是很漂亮,但不知道你的武功在真正的高手中算什麼層次?”
“怎麼?你對武功感興趣嗎?”
“隻是有些好奇,畢竟你們練武之人總能做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就像……雜劇戲班裡的那些人都有絕活一樣。”
“絕活?”柳尋衣苦笑道,“馨兒,武功和雜耍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雜耍絕活是為向客人討彩頭,而我們練武功是為……”
言至於此,柳尋衣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本想告訴趙馨武功是為“殺人”而生,但又覺得不妥,故而改口道“是為保境安民。”
“那你算不算高手?”趙馨似乎並不在意柳尋衣的解釋,自顧問道,“那位蒙古使者蘇禾,他又算不算高手?”
“蘇大哥被譽為‘漠北第一快刀’,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柳尋衣答道,“至於我,也算是吧!”
“蘇禾的刀法很厲害?”
“這是自然。”
“那你呢?你哪種武功厲害?”
“我……每種武功都懂一點。”
趙馨黛眉微蹙,遲疑道“可我聽人說過‘百樣通不如一樣精’,你每種武功都懂一點,豈不是每種武功都不厲害?”
“誰說的?”柳尋衣胸口一挺,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我也很厲害!”
“是嗎?”
“馨兒,你這是什麼眼神?”麵對趙馨將信將疑的審視目光,柳尋衣不禁心生慌亂,“你不相信我?”
“當然不是……”
“你就是不相信我!”
柳尋衣氣哼哼地嘟囔一聲,而後撿起一顆石子,在趙馨疑惑的目光下,他屈指一彈,石子登時衝天而起,不偏不倚地打中一隻恰巧飛過上空的雲雀。
“哇!”
望著從天而降的雲雀,趙馨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讚歎。轉而看向洋洋得意的柳尋衣,眼中充滿崇拜之意。
“尋衣,你真厲害!”
“那是!”柳尋衣驕傲道,“還有什麼想問的,儘管開口,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那……天下最厲害的武功是哪一種?”
“最厲害的武功?這個問題就有點複雜了,其實對我們練武之人而言,天下隻有最厲害的人,沒有最厲害的武功。為什麼呢?因為真正的高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而莽夫縱使給他一千本武功秘籍也是徒勞。因此,每一種武功練至大成境界都能成為一流高手,但若學藝不精,任何武功施展出來都是三腳貓……”
麵對趙馨的百般疑惑,千般好奇,柳尋衣不厭其煩的對答如流,侃侃而談。
二人就這樣依偎而坐,守著篝火,吃著生冷的乾糧和野果。熱情洋溢,興致勃勃地從下午一直談笑到深夜。即使在臨安,他們也未曾像今日這般瀟灑愜意。
這是離彆前的相聚,是悲慟前的狂歡。
其實,他們知道接下來將要麵對的結局,但誰也不去捅破窗戶紙。正如趙馨期盼的那樣,將一切煩惱悲傷深埋於心底,高高興興、無憂無慮地度過他們相伴的日子。
這一刻,柳尋衣隻是柳尋衣,趙馨隻是趙馨,不再有其他羈絆。
仿佛,他們要將一輩子的陪伴與幸福,永遠定格在此時、此刻。
儘管十分短暫,亦要用心珍惜。
因為十分短暫,更要加倍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