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的心意在下心領!”柳尋衣對六神無主的悟禪誠懇道謝,“待小師傅見到緣苦大師,勞煩替我轉達一份謝意。”
柳尋衣心知肚明,緣苦肯將中原的局勢寫在信上告訴悟禪,其實就是在旁敲側擊地提醒自己。
如若不然,憑緣苦的智慧,又豈能猜不到悟禪會將信中的內容透露給柳尋衣?
緣苦大發慈悲之心,但又不想為少林招惹麻煩,故而略施小計,也算對柳尋衣仁至義儘。
“柳施主,你聽小僧一句勸告……最好不要回臨安。”悟禪急聲道,“雖然你我相識不久,但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小僧認為柳施主是一位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英雄豪傑。我甚至懷疑……洛盟主之死另有隱情,因此……”
“多謝小師傅抬舉。”悟禪的肺腑之言令柳尋衣心生感動,但殘酷的現實卻又令他不得不坦然麵對,故而擺手打斷道,“小師傅不必替我擔心,在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倘若天要絕我,縱使我躲到天涯海角同樣難逃一死,反之亦然。”
“就算柳施主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該為其他人的安危考慮……”
情急之下,悟禪終於將埋在內心深處的擔憂脫口而出。當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時,大義凜然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僧……小僧的意思是……”
“小師傅提醒的極是!”柳尋衣神情一稟,正色道,“我柳尋衣一人做事一人擔,絕不能連累彆人。馮統領,你帶著海棠和潘姑娘走另一條路回臨安,不要再與我同行。以免……”
“不可能!”黎海棠率先否決,“柳大哥,你知道我為何而來。讓我棄你而去,倒不如一劍殺了我。反正你要出了事,我回去也活不成。”
“不錯!”馮天霸大義凜然,態度堅定,“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送親出來的時候浩浩蕩蕩幾百人,如今讓我一人回去交差,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
“我也不走!”潘雨音倔強道,“我答應過公主照顧你,如果讓她知道我言而無信,一定十分傷心,日後我有何顏麵麵對她,又有何顏麵麵對被她庇佑的大宋子民?”
“你們……”
“小和尚,不必再勸,你快走吧!”黎海棠頗為不耐地連番催促,“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和你境遇不同,因此不能一走了之。不過,你也不必內疚自責,因為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少林弟子,身上背負著少林清譽。如今,江湖各派皆視柳大哥為異類,馮統領和潘姑娘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在乎這些。我是龍象山的人,本就是異類中的異類,更加不在乎。但你不一樣,你和我們廝混在一起,難免落人把柄,說不定會為少林招至滅頂之災。”
黎海棠一語中的,狠狠戳中悟禪的軟肋,令其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柳施主,小僧……”
“小師傅不必為難,海棠說的十分痛切。其實,你現在離開非但不是不仁不義,反而是大仁大義!”柳尋衣寬慰道,“即使你不走,也無法在十麵埋伏中保我平安無事,反而會將少林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你若走了,非但能救少林於水深火熱,更能令我身邊少一個羈絆,豈非兩全其美?”
“柳施主……”
望著情真意切,語重心長的柳尋衣,悟禪忽覺喉頭一緊,到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緊接著鼻頭一酸,眼淚卻不爭氣地滾落而下。
“柳施主、馮施主、黎施主、潘……施主……”悟禪淚眼婆娑地環顧著滿不在乎,一臉輕鬆的柳尋衣四人,一字一句地哽咽道,“少林於我有養育之恩,小僧絕不能棄師門於不顧……”
“小和尚,不要像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馮天霸眼圈通紅,言辭依舊戲謔,“我們在漠北經曆過一場同生共死,這可是天大的緣分。哈哈……”
“小僧一定為你們晝夜誦經祈福,你們都是好人,佛祖一定會保佑你們平安無事……”悟禪又哭又笑,眼淚鼻涕一大把,“我們一定能活著再見……”
“快走吧!這裡已經是中原武林的地盤,等天亮被人發現你和我們在一起,又是一樁麻煩事。”
黎海棠直接將悟禪推搡上馬,未等他依依不舍,馮天霸已揮手朝馬兒狠狠一拍,伴隨著一陣嘶鳴,馬兒吃痛朝樹林儘頭奔去。
“這裡距法隆寺沒有多遠,小和尚千萬彆迷路!保重啦!”
“小僧走了……各位施主保重……”
在一陣熱淚盈眶的嬉笑打鬨中,悟禪騎著馬兒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讓悟禪多走一程,我們稍後再趕路。”
柳尋衣收斂心思,朝思緒萬千的黎海棠幾人投去一抹感激的微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柳大哥,這裡是河西,是秦家的地盤。”黎海棠眼珠一轉,試探道,“你和秦苦交情匪淺,如今有難……何不找他幫忙?”
“我不肯留在京北大營過夜的原因,正是不想驚動秦苦。”柳尋衣自嘲道,“悟禪說的不錯,現在和我走的太近……實在太過凶險……”
“凶險?讓老子在瑟瑟寒風中苦等你一宿,難道就不凶險?”
柳尋衣話音未落,樹林深處陡然傳來一道滿含不悅的抱怨。緊接著,在柳尋衣幾人驚愕而謹慎的目光下,一道臃腫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從黑暗中走來。
由於夜風陰寒,以至於他的身體不時抖動幾下,雙手不斷地搓動取暖,看上去既可憐又滑稽。即使如此,他仍不忘出言戲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從此路過……得先陪老子喝一杯!哈哈……”
烏雲散去,月光傾灑,來人的容貌漸漸呈現在柳尋衣幾人麵前。
正是他們剛剛念叨的秦氏家主,秦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