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中央,那棵婆娑魔樹的根部,一直盤膝而坐的枯瘦身影,突然站了起來。
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口中冷笑道“好犀利的劍道!居然是從斷魔寺的傳承中找到的突破之法,法性,你有心栽花,未曾想卻助本座意外插柳了!”
“血脈之末,魔念歸宗!邪龍之咒,萬魔是從!生死榮枯,暗滅寂空!”
枯瘦身影口中念咒,已然看到了那個踽踽而來的身影,喃喃道“最後的一段路,是最難的一段路,你屠戮了無儘異魔,吸納了海量精血,早已被龍血之咒鎖定,這一路,由生到死,由光明歸於黑暗,由希望泯滅於絕望,倘你被殺死,那副空殼,會被繼承。而你,會創造一份奇跡麼?我看不到希望,不過,我仍舊期待,我期待了漫長年頭,我深埋在這座邪惡的地底墓塚之中,在近乎絕望中等待,我期待破繭重生,和你重新上路!”
河岸上,魔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所遺留的一枚枚足跡,愈發清晰,愈發完整,幾近完美。
在他的身後,遙遠的天儘頭,一座高高的孤島之上,一雙眼睛,正死死看著他的背影。
那個人,正是大祭司貝儼。
貝儼恨不能殺了魔。
隻是,對方已然深入了那片核心地帶,那裡的邪惡氣息太過濃烈,使得貝儼根本沒有追過去的勇氣。
其實貝儼的內心,早就對那片神秘的核心地帶頗為期待,他想去看看,他想去朝聖,地巫大人並沒有明確拒絕他前去,隻是他無法做到而已。
“大人,我還不配!”
他狠狠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中,流出了鮮血。
此刻又豈止是他內心懊惱。
由於魔箱大陣被破壞,還有兩個人意外闖入了這片核心地域。
他們相比於貝儼所處的位置,要更深入。
並非是因為他們的修為高於貝儼,而是因為這兩個人修的都是死法。
即便他們修的是死法,能夠稍稍對抗那種恐怖的威壓,但相比於魔,他們仍舊落後太多。
其中一個人,一條腿齊膝而斷,綁縛著一根樹枝作腿,手中拄著根拐杖,目光陰毒看向魔的方向。
他從螣荒古城追入山鬼秘境,又一路追到鬼門之下,冒死進入月窟神境,在幾乎身死的一刻,以秘法遁出,借屍還魂般附身在一具殘缺死屍上,僥幸餘存。
他心中可以說是恨透了那個少年。
“這裡明顯是一條絕路,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怎麼死!”
他這一生至此可以說已走到了山窮水儘。
能夠追到這裡,隻憑借一股執念支撐。
“小子,這輩子想擺脫老夫,做夢!”
河岸上,魔一步步前行。
他一身滄桑,仿佛經曆了無儘的苦難,他每走出一步,都在消耗著自己的生命,即便明知會死,他還是毫不猶豫向前不斷邁進,因為,這是他的道,從不後退的道。
隻是,他越走越慢,他的生命氣息就像不斷流失的沙漏,越來越少。
他的腰身漸漸變得佝僂,依舊竭力挺直,背著他亟待拯救的女孩,不斷向前。
原本深深的,完整而清晰的腳印,變得越來越淺,越來越模糊,直至最後,再無腳印留下了。
他的生命氣息近乎枯竭,他的步伐越來越慢,在邁出最後一步的時候,他終於呼儘了最後一口生氣,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腰身微曲,目光直直看向前方。
血色的天空變得越來越暗淡,當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之後,魔瘦弱的身影,已然被黑暗完全吞噬了。
黑暗的湖心世界,在那片無比壓抑的核心地帶,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終於傳來一聲微弱的歎息,自語道“連我都覺得好像又死了一回,那小子到底造了多少殺孽!若非借助魔魘邪龍樹的力量,本座定然撐不下去!”
她頓了數息間隔,卻沒有聽到身後的魔魘邪龍樹內的動靜,不僅大為驚愕,要知道魔子早就急於脫困,為何那獵物已到眼前,依舊無動於衷?
她尚在驚愕之中,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聲響,而那,究竟是什麼聲音?
她禁不住屏息側耳,仔細聆聽。
咚,咚……
咚,咚……
仿佛水滴落入泉中,看似微弱,那聲音卻已穿透了遙遠的時空。
咚咚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她禁不住張開了嘴巴,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
那明顯是一聲聲心跳聲。
從起初的微弱恢複至巔峰,仿佛隻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