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有罪。”張靜雅微微垂首,輕聲吐出這幾個字,儘管知曉這隻是接頭暗語,可不知為何,話一出口,一種仿佛被人悄然窺探內心隱秘的感覺還是油然而生,讓她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幾分。
前幾日,她偶然在報紙上瞥見那熟悉的緊急聯絡暗號赫然登於其上,心頭一震——失聯月餘的自己,代號“貂蟬”,如今竟再度被啟用。緊接著,她接到指令,告知已更換小組,將會有一位全新的小組長成為她的直屬上級。
此刻,她身處一間告解室,這是教堂中專供信徒懺悔的靜謐角落。這座天主教堂坐落於靜安寺附近的繁華鬨市區,歲月的侵蝕讓它略顯滄桑,牆體斑駁,彩色玻璃也褪去了幾分光澤,平日裡鮮有人至。
告解室內,劉鬆風一襲黑色神父長袍加身,領口的白色襯得格外醒目,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眸仿若幽潭,深邃而又透著機警。他的麵容卻並非平日模樣,一張製作精良的人皮麵具貼合在臉上,巧妙地改變了他的相貌。
劉鬆風沒有準備告訴張靜雅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這暗流湧動的敵後戰場,謹慎為上,以“剔骨刀”之名行動時,用精心塑造的麵容來指揮張靜雅,無疑是最穩妥的選擇。
他微微壓低聲調,換了副嗓音,用僅兩人能捕捉到的細微聲音低語:“讚美主,迷途的羔羊終於歸來。”這是約定好的接頭暗語。
張靜雅聞聲,立刻輕聲回應:“願主指引,讓靈魂得享安寧。”
對麵回應:“隻有敵人的鮮血才能讓靈魂得以安寧。”
暗號對畢。
張靜雅靠近窗口,佯裝虔誠聆聽教誨,聲音愈發低微:“你好,我是貂蟬。”
劉鬆風迅速傳來答複:“我是剔骨刀,從今日起,你正式編入剔骨刀小組,此後一切行動,隻聽我的安排。”
張靜雅神色一凜,鄭重點頭:“是。”
她下意識地微微側身,試圖從告解室狹小的窗口窺探裡麵人的真容,然而,映入眼簾的唯有一片漆黑,什麼也瞧不見。不過,莫名地,她心底湧起一股直覺,仿佛眼前這位神秘的“新上級”,似曾相識。
除了日後肩負的“交通員”職責,劉鬆風還向她布置了一項全新任務。在某些情境下,女性的身份,能發揮出男性難以企及的優勢。
“懷仁商會的會長慕南,在上海灘可是有名的社交名媛,亦是一個愛國進步人士。據可靠情報,她與‘抗團’可能存在聯係,當下,敵人還未找到證據,但已暗中對她展開監控。你的任務,便是出入她常涉足的高級社交場所,不動聲色地摸清她的近況,及時向我彙報。切記,萬不可私自與她接觸,以免打草驚蛇,引發敵人的懷疑。”
“知道了。”張靜雅輕聲應道。她暗自思忖,這項任務與以往的截然不同。
在她的印象裡,軍統素以暗殺為利刃,主要針對日軍高官、汪偽政府要員等諸多敵對勢力的關鍵人物,展開暗殺行動。同時,還憑借形形色色的渠道廣泛收集情報,或在敵占區精心培植眼線,又或是巧妙借助商業機構、外交人員的身份掩護,編織起一張龐大的情報網。
而此次任務,卻似有了絲絲縷縷的溫情,更像是在守護某個人。這般異樣之感,讓她不禁主動開口詢問。
“是,也不是。她背後的‘抗團’舉足輕重,在軍統上海站尚未恢複建製之際,我們急需借助他們的行動力。”劉鬆風神色平靜地解釋道。
張靜雅心底默默輕歎,心想,這才是她記憶中那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軍統。
實則,劉鬆風並未跟她說真心話。
自從從【情報係統】刷出了敵人正在緊盯慕南的消息後,一個堅定的念頭便在他心中生根發芽,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保護這個女人。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更何況保護慕南,便是守護“抗團”;守護“抗團”,便是為抗日的熊熊烈火添柴加薪,護住那珍貴的有生力量。
......
“慕南……”馬伯初微微仰起頭,目光仿若穿透眼前的空氣,極力在腦海深處翻找著與之相關的記憶碎片,忽然,他眼眸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提高聲調說道,“原來是她!”
“報紙上偶爾也能瞧見有關她的報道,在上海灘,那可是響當當的社交名人呐。她隔三岔五就會操辦一些慈善義賣之類的活動,憑借自身的影響力,鼓動著上海市民紛紛解囊,捐款捐物,籌集來的資金一股腦兒都用於支援抗戰大業了。”
“她本就是進步人士,被那些特務給盯上,實在不足為奇,隻是沒承想,居然還跟‘抗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猜測,她大概率和咱們組織也有過接觸,不過具體情況,我這邊確實不知道。”
“這項任務,你可得給我盯嚴實了,要是執行過程中需要援手,隨時跟我說,千萬彆硬撐。”馬伯初神色凝重,言辭懇切地叮囑道。
張靜雅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至於你新加入的那個小組,代號叫剔骨刀的那位……”馬伯初微微皺起眉頭,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了?他有什麼問題嗎……”張靜雅見狀,心頭一緊,忙不迭地追問。
“那倒不是。這個代號,我倒是略有耳聞,存在好些年了,在敵人那邊可是聲名赫赫,讓他們頭疼不已,看來這回你是跟對人了,跟了個經驗老到的高手。”
“這麼厲害?真不知道他都乾過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壯舉。”張靜雅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興致勃勃地問道。
“依我之見,你的這位新上級,和原來的軍統上海站應該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正因如此,在軍統上海站遭受重創、被徹底摧毀的時候,他才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我推測,他大概率隸屬直接與總部對接的情報小組,說不定論級彆,和上海站不相上下呢。”馬伯初條理清晰,分析得頭頭是道。
“還有,你也彆光顧著好奇,反而要越發謹慎小心。”馬伯初神色嚴肅,適時地給予提醒。
“什麼……”張靜雅正沉浸在思索之中,被這突如其來的提醒打斷,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這可是個老狐狸,我擔心你的另一重身份被他識破,那可就麻煩了,所以你務必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