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王碧玉憋得臉色通紅，陳昭容也從沒見過這樣直白罵架的，宮裡頭貴女習慣了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就連回擊也是軟釘子，各人講究個心裡明白自己清楚，何曾有這樣劈頭蓋臉直來直去的時候？一時眾人都愣在原地。
晴翠絲毫不管氣氛尷尬，又轉頭笑吟吟對陳昭容告罪：“一點舊恩怨，叫娘娘見笑了。”
“無妨，無妨，”陳昭容笑得有點僵硬，“禦女快人快語，著實爽利。隻是王侍巾如今畢竟也是天子後宮之人了，俗話說打狗看主人，禦女好歹給她留個臉。”
晴翠一臉誠懇地說：“昭容娘娘，我發覺你和陛下、太後娘娘他們一樣，都是金貴的好人，沒見過癩皮狗。當初李素梅拿著扁擔，不管不顧地打她，她躲開，那個馬蘭和花小草就按著她不讓她躲，她哭著喊著說眼睛看不清了，我們從房間裡出來，就看她是滿臉的血。我衝過去奪了扁擔，叫了管事的來，管事的帶王碧玉去看醫生，又來個大官罵了李素梅一頓，警告她不許再打架，王碧玉才算免了災。昭容娘娘，你仔細看看，她額頭右邊還有個新鮮的疤，就是那時候打的。”
陳昭容愕然轉頭，果然見王碧玉額頭有道疤，也不是陳年舊傷的樣子。
王碧玉怒道：“你不要血口噴人！”又對陳昭容說：“娘娘切莫聽她信口雌黃。”
晴翠沒學過這兩個詞，但看她樣子就知道她在否認：“王碧玉，李素梅也在宮裡吧？不如叫過來咱們對對話？慈恩府也不是光咱們倆入選，再不行叫萬客來客棧的老板和回春堂的大夫上京，也不用管它黃口的還是血口的，隻叫知道這事的親口說！”
王碧玉一時沒了話。
晴翠看著已經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陳昭容說：“昭容娘娘，你是好人，但好心不能喂了狗。不是我不給她留臉，這種人你給她個好臉，她立馬蹬鼻子上臉。你看我幫了她，她不但不感激我，現在還要在你麵前挑事。不過她做事挺一致的，路上也在嘲笑我。嘲笑我什麼呢？嘲笑我給同車的小姐妹扛行李。我姐妹們天天管我飯，我力氣大給她們搬個行李，這有什麼關係？我不光給同車的搬，其他人扛不動了我也幫忙搬，大家都很感謝我，還送我好吃的點心，這是我們的友情啊！隻有李素梅這一車最刻薄。現在我也知道了，原來她本就是個吃裡扒外的奴才，所以看誰都是奴才。”
陳昭容臉色變了幾變，沒有開口接話，王碧玉急得跺腳：“馮玉蘭，你胡說八道的什麼？李家待我又不好，怎麼能跟昭容娘娘比呢？”
“昭容娘娘待你好，你還借她的勢欺負人？”晴翠一臉驚訝，“看你這副樣子，我還以為昭容娘娘和你有仇呢！”
王碧玉怒道：“你彆以為你這點挑撥離間的手段多高明，大家都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陳昭容臉色已經緩了過來，聽晴翠那句話更是淺淺一笑，眼神玩味，似乎一切都了然於胸。
晴翠麵不改色：“我這話就是明著說給你們聽的，需要什麼挑撥？我又不像你似的，專愛煽陰風、點鬼火、耳朵邊上敲破鑼，口念彌陀、心底險惡、捧著木魚放毒蛇。我不會你們那些曲溜拐彎的話，也不學那些，我討厭你討厭得明明白白，在昭容娘娘麵前這樣，在其他人麵前也這樣。我想提醒昭容娘娘也是直接說。她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我說了我要說的，這就夠了。”
晴翠看向陳昭容：“昭容娘娘，已經到飯點了，我要回去吃飯，就此告辭了。”陳昭容一愣，隨即笑道：“不如禦女去我那裡，嘗嘗我小廚房的飯菜。”
晴翠搖搖頭，誠懇道：“娘娘開口，本來我不該拒絕。隻是這時候尚食局肯定已經把飯做好了，我窮人家出身，飯量又大，何苦浪費了自己那一份飯，再去把娘娘的小廚房累壞呢？改天吧。”
陳昭容隻得說：“那好，往後日子還長，有空禦女去我那裡坐坐。”
“得空我一定過去，”晴翠起身端正施禮，“昭容娘娘安坐，嬪妾告退了。”
陳昭容一言不發地看著晴翠離開，直到一行人消失在樹林裡，依然沉吟不語。
王碧玉看晴翠離開，忙開口道：“昭容娘娘，您可千萬彆信了她的鬼話。”
陳昭容冷冷地看了王碧玉一眼：“往後你就不必來請安了。”搭著嬤嬤的手起身，帶竹裡館眾人出了亭子，王碧玉急得留也不是跟也不是。
“真是個蠢材，到現在還沒明白昭容娘娘為何生氣嗎？”
王碧玉急忙看去，原來是穆芙蓉，現住珠光殿月華閣，與她同為侍巾。
“穆侍巾，還請明示。”
穆芙蓉隻是看著她，輕蔑一笑，也轉身離開了。
隊伍離陳昭容遠了，梅香才開口輕聲說：“娘子好厲害的嘴巴！我在旁邊差點就要叫好了。”
秋月也說：“我聽著那個王碧玉說話，真是氣得要死。娘子救她，她怎麼還好意思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