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聽見這話以後輕輕皺了下眉頭,那雙掩蓋在黑色布條下的翠綠色眼瞳冰冰涼涼的,就好似盤踞在樹枝上居高臨下看向人類的毒蛇般,帶著幾分厭煩。
事實上。
自打他替自己安裝上這個身份以後,眼前的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回發生了,剛開始他還興致勃勃地應對。
就好似是俯瞰腳下的螞蟻攀爬上自己的鞋尖、向著自己發動攻擊般,他期待這些人做出點特彆的反應。
能讓他乏味的日子有趣點。
但是現在——
他已然是覺得索然無味。
畢竟這種戲碼已然在他的眼前上演了無數回,而麵前的這些人就如同長著同一張臉般,喜怒哀樂都是那麼的相似,因此也無法再給他帶來什麼樂子。
唯有路星。
還算是讓他感覺有意思。
阿淮的不言不語反而讓孫應成視作了默認,他不甘而又仇視地抓住了阿淮的衣領,聲音聽起來還有幾分崩潰。
“都怪你!”
“我父親才會死在那場變異星獸帶來的暴亂當中,為什麼死的不是你這個災星,你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聽見這幾句話。
阿淮的目光頓時又是一怔。
他的耳邊好似響起了許多嘈雜而又混亂的聲音,那聲音有男有女,有年輕也有蒼老的,他們怨恨而又崩潰地向他宣泄著自己的憤怒與是失望,“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是你出的主意將我們都毀了,就不該遇見你這個災星……”
記憶中的聲音與眼前孫應成的聲音此時似乎重合到了一起。
阿淮蒼白的手指輕顫了下。
他原本以為……
那些事情他早就已經忘掉了。
然而現在那記憶混合著心中帶著腐朽腥臭氣息的黏稠黑泥翻騰著上湧時,阿淮才發現他不僅從來沒有忘記,而且還掩耳盜鈴般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以及耳朵。
將其深埋在心底最深處以後,就開始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心口好似被凍結了般。
有股刺骨的寒意。
他的鼻尖好似又嗅聞到了那股濃鬱的燒焦味道,這讓他條件反射地蹙眉想要乾嘔,然而這個動作卻又是刺激了眼前的孫應成,一時之間他用力地攥緊了拳頭。
就讓往眼前這張讓他無比痛恨的臉上,狠狠地砸下去。
阿淮雙目失神。
因此倒也沒有及時躲避。
眼看著孫應成的拳頭即將砸到阿淮的臉上,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突然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製止了他的動作。
“趁我不在欺負我的朋友。”
說話的那道聲音清亮之中又帶著幾分不滿,“是當我是個死人嗎?”
阿淮回過神。
越過孫應成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後,就見路馳歡那雙向來笑眯眯彎起的杏核眼,此時頗有幾分不悅地冷了下來,那淡粉色的唇瓣則是用力地抿得平直。
他逆著光站在陰影之中。
陽光將他原本烏黑的發梢染成了淺淺的金色,因此當他不笑的時候,身上反而多了幾分不容旁人直視的莊嚴冷酷。
一瞬間。
阿淮反而是扯了扯自己的唇角。
笑了起來。
孫應成看見路馳歡以後身體條件反射地顫抖了下,雙腿不由得微微發軟,就連攥緊阿淮衣領的手也跟著鬆了鬆。
畢竟。
昨日路馳歡砍起變異星獸就如同切瓜般,滾燙的鮮血從星獸的傷口處噴湧而出,就如同漫天雨花紛紛揚揚落下。
而路馳歡站在其中。
好似一具殺神。
人對於擁有超出自己太多力量的同類總是懼怕的,更彆提孫應成現如今也才僅僅隻是個還未長大的少年。
所以自然也不例外。
“你、你……”
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似乎是在心中努力為自己打氣,片刻以後才是捋直了舌頭忿忿不平地開口說道:“就是因為他這個災星在這裡,所以才害得大家沒了性命,我這是為民除害!”
路馳歡冷哼了聲。
他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就好似一麵鏡子,孫應成的所有情緒以及算盤在他的心中好似一覽無遺,“首先。”
“阿淮並不是災星。”
“其次引來變異星獸、害了無辜之人性命的人是閆川家的小兒子,是他不聽同伴的勸告擅自攻擊了懷了狼崽的母狼,所以才引發了這場災禍,你要怪就怪他。”
說到這裡。
他的目光驟然鋒利了幾分。
然後又是居高臨下地向著孫應成逼近了幾分,唇角的笑意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溫度,“你不怪閆川以及他的小兒子。”
“反而因為莫須有的詛咒,將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地推到阿淮的身上。”
“僅僅隻是因為——”
“你軟弱無能而已。”
“因為你不敢、也不能向閆川報複,隻能抽刀向更弱者,阿淮雙目皆盲、又沒有親朋好友,欺負他幾乎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所以他就成了你發泄怒火的垃圾桶。”
“不是麼?”
孫應成聽見這幾句話以後。
就好似被心中最深處的隱秘心事般,整張臉幾乎是漲得通紅,他結結巴巴、頗有幾分無力地反駁道:
“不、不是……”
路馳歡卻並沒有與他理論的耐心。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戳了幾下孫應成的肩膀,麵露幾分嘲諷之色,“我並不想和你爭辯什麼,隻想告訴你。”
“如果你想欺負阿淮。”
“那隻能說是踢到鐵板上了。”
說到這裡時。
他又是靠近孫應成的耳邊,故意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我為你們殺掉了襲擊營地的變異星獸,所有人都懼怕我,也不敢做出任何事情來激怒我。”
“你猜——”
“如果現在我直接動手殺了你的話,會不會有人為你站出來呢?”
一聽這話。
孫應成的臉色煞白了幾分。
他恐懼而又害怕的看了眼麵前的路馳歡,隻覺得他大概是深淵之中爬出來的惡魔,隨時都會將人吞噬。
因此。
他忙不迭地後退了幾步。
然後帶著自己的幾個小跟班頭也不回的逃走了,看他那副樣子,不知道的人估計還以為他身後有鬼在追呢。
見孫應成離開。
路馳歡又把自己借來的鍋放在壘起來的石頭上,之後在自己身側的包裡麵翻找了下,然後從裡麵找出了塊礦石。
這種礦石和煤炭的作用差不多,燃燒以後可以釋放出大量的熱能。
僅僅隻需要一小塊。
做飯燒水之類的事情都不用愁了。
路馳歡依次將準備好的仙人掌乾、肉乾以及水倒入鍋中,然後才是拍了拍自己手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塵。
他與阿淮對上視線以後。
又伸出手將阿淮額前的碎發捋到一邊,仔細用手背貼了貼他那白皙飽滿的額頭以後,目光之中流露出幾分困惑來。
“奇怪。”
“明明沒有發燒啊。”
“那為什麼剛才孫應成想要攻擊你的時候,你一副傻了的樣子。”
阿淮動了動自己淡色的唇。
對於路馳歡的這個問題不僅避而不答,反而還主動詢問了個問題,“你真的會動手殺了孫應成嗎?”
路馳歡搖頭。
“不會。”
他拿起勺子攪拌了下鍋裡的湯汁,“我又不是什麼殺人狂魔,外加上他尚且沒有對你做出什麼壞事來就被我阻止了,所以剛才那話我隻不過是嚇唬嚇唬他而已。”
人在極端憤怒以及傷心的情況下,可能會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來。
路馳歡看在他父親去世的份上。
並不想多加計較。
因此僅僅隻是恐嚇了孫應成一番,讓他收斂那囂張跋扈的氣焰。
若是他聽不進去。
之後依舊屢教不改的欺負旁人,那麼遲早有那麼一天會踢上更硬的鐵板,到那個時候不需要路馳歡親自動手,就會有其他人看他不順眼、而主動解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