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的樣子很奇怪啊。”瘋子又一次對白夭說。
“看出來了。”白夭覺得問題出在那個羽民姑娘身上,自從她出現後,羅斯就擺出一張苦悶的臉,難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可看上去,他們先前並不認識啊。
“羅斯?”她蹲在陳簡身旁,“你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他搖頭笑道,“我有點累了。”
“那你快點休息吧,再過不久就要到孚牛的領地了,我們得小心。”
“孚牛?”那是什麼?
“浮在水麵上的牛,平常會露出頭頂的角,等船駛過它們身上的時候,便會突然竄出把船撞破。”
“我們怎麼辦?”陳簡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麵,海麵上長滿密密麻麻的牛角,將這邊和對麵隔開,他們根本沒法過去,而一頭頭壯碩的牛正透過黑玻璃球般的眼睛注視他們——他其實無法想像漂在水裡的牛是什麼模樣,隻能隨心所欲地認為它們長了鰭,腳掌像青蛙,蹼在水底慢悠悠地扇動。嗯,這很有牛的樣子。
“所以‘小心駛得萬年船’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得避開它們頭頂。”
看白夭胸有成竹,陳簡沒再多說什麼。他好像確實有些累了,相當累,想快些休息。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透過腦海,“再這麼工作下去,就看不到它完成嘍。”是白夭在說話?他眨了眨眼,那雙剔透無血色的嘴唇沒動過。
誰啊?他想問。
女聲非常輕盈,像一陣風,取樂般說出詛咒的話——再這麼下去就活不了多久嘍。好像這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陳簡本該不高興,可聽到這個聲音卻相當懷念,心防被瓦解了。他細膩地體會這種感覺,仿佛躺進了誰的懷裡。
到底是誰呢?之前腦海中從沒有過這種聲音,難道更重要的記憶在蘇醒?是公主在說話?可她的聲音並非如此,她應該靜止如水,平淡無韻,絕不可能用這樣快活的語氣挑逗他。
“我去睡一下。”
陳簡覺得腦袋有點痛,三觀炸裂的同時似乎把腦袋也炸壞了。
還沒等他們再說什麼,陳簡已經躺進了船內,腦袋離波濤更近一步,血水仿佛一股腦地灌了進來,耳朵嗡嗡作響。瘋子和白夭站在船頭,好像在討論自己的態度為何急轉直下,他們正嘰裡呱啦說個不停。
好吵啊。
陳簡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但是就是覺得很吵,身邊嘰嘰喳喳的,仿佛被關進了擠滿鸚鵡的鳥籠。
他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看。
不知過了多久,但對他而言就是下一刻。
不同於煉獄的溫暖強光照在臉頰,他睜開雙眼,身處一片廣袤燦爛的天地,璀璨的光芒像寶石一樣揮霍填滿了整個世界,淺而澄澈的水麵讓他想到的“境界”二字。他知道這是哪,這就是無數次夢到公主的那片無垠水鏡,隻是這次,他感覺不到溫馨和放鬆,他露出慌張且懷疑的眼神,鏡麵很快將無數道相同的目光贈還給他。
他低下頭。
蓮花在兩側整齊綻放,中間的道路通往一座神聖宮殿。
……果然和煉獄的一模一樣。
心像泄了氣的皮球,噗的一聲,整個人沒了力量。
他又抬起頭,公主的身影再次出現了。她穿著金碧輝煌的衣服,雖然這麼形容很奇怪,但陳簡隻剩下這種感覺,她仿佛將世間的萬物都放到了身上,全身透露著掌控天下的霸氣和野望——不過她的確掌控著天下。
陳簡往前走了一步。
這是他第一次前進,以往他總是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公主,仿佛連聞到公主身上的清香都是僭越,不過前世的意識終於能主導這副強健身軀了。
管你是什麼公主,我才不在乎咧。
這個想法驅使著陳簡加快步伐,但和公主的距離沒有接近,她還是沐浴在粉金的光芒下,身影依舊那麼小,線條依舊那麼糊。
奇怪。
他低頭,自己的確在邁步,被雙腳踩出的漣漪擴散得亂七八糟,侵擾了兩側的成百上千朵蓮花的安詳,它們不滿地晃動身軀,像被插在柔軟果凍上,雖在不斷晃動,但每朵花的間距沒變,還是整整齊齊地立在兩側。
原來它們都是在覲見皇帝的臣子。
這樣奇妙的想法閃過他的腦海。
“公主。”
陳簡以為自己沒法發聲,可當這個稱呼回蕩在無邊無際的空間時,他嚇了一大跳,像在教室裡玩手機結果突然外放一樣尷尬,他想趕快把聲音收回,可這兒沒有音量調節,“公主”二字在洗腦和嘲弄他,不斷蕩擊耳朵。
公主好像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