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簡覺得眼皮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他睜開眼,世界恢複了色彩,刺眼的紅色頓時消失一空,視網膜還沒習慣眼前的斑斕,一層墨綠便覆蓋在眼前。天地間變得寧靜無比,白判官和黑判官的廝鬥、竹簡因狂風而紛落的嘈雜都消停了,一陣熾熱的風像烙鐵般扶著臉頰飄過,以他為圓心的方圓幾裡似乎陷入了萬物生長的立場,讓人產生生理厭惡的惡心場景被茂盛而高大的樹木代替,強壯的樹乾蓬勃著生命力。
煉獄絕無可能有這樣一番自然的壯闊。
這是——出來了?
我逃出煉獄了?
沒有一點實感。他以為會像進入煉獄時一樣,要體驗身體被撕裂的痛苦。可什麼都沒發生,就像做了個比較漫長的噩夢,一睜眼,自己醒來了。事情簡單得讓他懷疑,自己其實沉浸在更深的煉獄中。
他手腳並用像失去拐杖的盲人一樣慌張地摸索周圍,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麼。
對了,白夭在哪?
他環顧周圍,身體仿佛沒有習慣原來世界的重力,輕飄飄地在原地打轉。
白夭就在不遠處,兩人相隔的距離和在煉獄最後一刻相同,大概有四步的距離。
四步……太不吉利了。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陳簡這才發現身體完全恢複,他又成了有手有腳的正常人。
他連滾帶爬衝到她身邊。
白夭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是被鐮刀劃開的,從右外側一直開口到腹下,傷口兩側的透白肌膚分彆向兩頭蜷曲,血不斷湧出。不知為何,陳簡能感覺到,如果血流乾,白夭就死了。
這裡不是煉獄,她沒法再活過來。
“白夭!白夭!”陳簡拍打她的臉頰,冰涼無比,生命的溫度已然消退,留在臉頰上的餘溫和煦暖微風融為一體。她還有微弱的鼻息,陳簡不確定從鼻腔呼出的氣體究竟來自肺部還是森林的頑皮假象。
這個時候該怎麼做?!止血?對,我要止血。可怎麼做?怎麼做!
他手忙腳亂,四處尋找能夠用以包紮的材料。
沒有。
說起來,這又是什麼地方?!陳簡的脖子幾乎要轉斷了。
四周都是樹,密密麻麻的樹,看得讓人煩躁,好像有意與他作對似地將他圍在裡頭,唯有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片狹窄的平地,身下遍布雜草。
他低下頭,忽然發現,自己穿了衣服。抬手一看,是進入地藏公房間前的衣服。再看白夭,她也穿著貼身而古怪的衣服,兩人款式相同,紋有各種佛教的元素。
他不由分說撕開衣袖。
白夭腹部的傷口越來越大了,已經能看到臟器跳動。
“白夭!”
怎麼能到這就結束?!我們辛辛苦苦才逃出來!
手頭隻有光滑如錦緞的衣袖,他用手將傷口兩邊的皮捏起來,但車水杯薪,傷口實在太深太長,判官下手是打算將她一分為二,能得到連在一起的身軀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血像驚慌失措的逃兵,不由分說從剩下的縫隙湧出,陳簡甚至想怒罵它們。
停下來!
他咬牙切齒。
自己在煉獄諳熟操縱人心之門道,能明辨戰場之大局,卻從沒想過要學些醫術。
“可惡!”陳簡知道自怨自艾也無濟於事,可還能做什麼?總有辦法,他在煉獄想出過很多辦法,更經曆過天馬行空的事件,他是人世間最有想象力的人。
可是——
血的流量變小了。
他明白,絕非自己的可笑舉動起了作用,而是白夭已無血可流了。
“白夭!白夭!”
他像傻子一樣企圖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