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蜻步伐輕盈的穿梭在雄偉的建築群中。
任何一個有點水準的武者都能做到靜悄悄的行動,但他們若是看到黃蜻的身手,一定會自愧弗如。這個身穿厚實衣物的男人仿佛根本不在行走,他徹底與環境融為一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他都能恰如其分地隱藏在黑暗中,那身看似累贅的衣物也變成了絕佳的保護傘,他幾近閒庭信步地在皇宮內自有走動,一切風吹草動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而他的存在卻能被任何一縷風掩蓋。他如同一隻悄然扇動翅膀的蜻蜓,皇宮不過一麵稀疏平常的水塘,足尖點在地上,抿滅了所有漣漪。
他感到興奮而緊張,麵對一個未知的對手,無能者隻會逃避,而像他這樣強悍的人則迎難而上。他要找到公主背後的人,而他的發現很可能決定這場亡國之戰的結果。
從小到大,他從未背負過如此沉重的使命,油然而生的崇高感正在洗禮他的靈魂,每一步都宛如朝聖,一種縹緲而清晰的直感在不斷敲擊大腦。他閉緊雙唇,僅存的鼻息與鶴唳風聲融為一體。
根據徐思佑提供的皇宮輿圖,他很快判斷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側耳細聽,宮女們的夜談、太監們的細語、禁軍綿延不絕的低聲呼嚕……皇宮大多數人的動向都一五一十地反映到了他的耳中,不過這些聲音並不清晰。
北方實在是太過寒冷,他的功力被冷氣掠奪了半數,更多力量需要保存以備不時之需,他謹慎地前進,總算聽到了徐思佑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是女子的聲音,應當就是傾蓮公主,無論說話的語氣還是聲調,都頗有統治者的韻味,她的措辭並不居高臨下,但毫無起伏的聲音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寒而栗的膽顫。黃蜻心中暗想,這傾蓮公主的確不簡單,就算她是故作老成也相當不容易,難怪能在三年前的奪權死鬥中成為最終贏家。
黃蜻剛打算縱身一躍踩上屋脊,突然想起弓箭手總會在高處監視皇宮裡的情況,於是消去占領製高點的意圖,老老實實繼續沿著屋簷慢行。
徐思佑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黃蜻看了眼月亮,時間還早,他也就躲在一旁傾聽這位中書令對這個國家的真知灼見。
在聽徐思佑說話,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分明生活在西朝,卻從未思考過這個國家與民族的前途與未來,改朝換代像是皇派之間的較量,百姓們是犧牲品,也是這場鬨劇的觀賞者。而入場券,就是自己的性命。
“……陛下,皇帝崩殂,北方作亂,各地太守諸侯更是蠢蠢欲動。如今的西朝處在跑馬圈地的時代,陛下可否預見不遠的未來?那些割據地方的士兵統帥都在想同一件事——儘快讓自己胯下的馬撒開蹄子快些跑起來。在小皇帝駕崩前,他們囿於先帝之威而有所顧忌,如今京城正為權位紛爭焦頭爛額,各方勢力角逐——想必陛下也有所洞見。恕微臣所言,此時正是西朝危急存亡之秋,陛下近日為北境叛軍一事煩惱,可能忘記了另一件要事——黃河決堤。”
清涼公主和徐思佑正在不斷移動。黃蜻不明白,中原人,尤其是位高權重的中原人,為何總喜歡在談話時走來走去,他們難道不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同一個地方嗎?
“儘早平息北境叛亂固然有利於穩定局勢,但黃河地處內陸,瑕於管製已導致黃河地帶出現流民接近百萬,倘若再不加以控製,這股居無定所的流民將成為陛下的後患。一周前,南方已有三個州郡出現規模不一的暴亂,雖都已鎮壓,但絕非好兆頭。”
“中書令有何高見?”公主問。
黃蜻不確定這位傾蓮公主是否聽進了中書令的話,他隱隱覺得自己同黨說出的話和沙漠上自生自滅的風沒什麼兩樣,吹聚又散開,什麼都無法改變。
即便如此,徐思佑還是在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