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似乎怎麼都燒不完,風消磨了森林裡的水汽,高溫蒸發又加劇了乾燥,火勢愈演愈烈,幾名武者不為所動站在濃煙滾滾的道觀裡,唯有奄奄一息的扁梁圖拖著斷腿慢慢往山下爬。他這輩子什麼時候如此狼狽過?他滿腔怒火,卻無從發泄。
說白了,今晚的導火索由他親手點燃,他沒有留意身上的油水,直致火焰纏上了自己。太晚了。他心不甘情不願,扭頭注視漆黑的道觀。澤氣散發的光輝被煙塵蓋過一頭,在灰黑的世界裡,隻有非常單薄的色澤在隱隱閃耀。他確信自己已經被燒傷了,火焰大概毀了大半張臉,但他卻感受不到疼痛和熾熱。
暗藏在樹林裡的殺機是如此徹骨寒冷,他挪不動四肢,像一隻懶散的烏龜癱倒在地。發出咧滋聲響的火蛇還在不斷蔓延,這簇無情的紅色貪得無厭地品嘗山間的每一叢草木,他絕望地躺在地上,勉強翻過身子。
如果一定要死,還是注視星空比較好吧。
很多神話都說,古代先賢大多是從星空中獲得智慧,這個深邃無邊的群星之境啟發了無數思想和靈感。
扁梁圖露出釋然地笑容。火焰成了溫柔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他忽然覺得這麼死去也不算什麼壞事,如果回到京城又能怎麼樣呢?
他必須為自己的燒傷做出解釋,錦衣衛說不定會發現是他綁架了寶應,大理寺卿會要求治他死罪,陛下也會順水推舟將他打入地牢,等待他的要麼是斷頭台,要麼是煉獄刑——都是死路一條。
而且,他恐懼地牢。他去過牢房,站在鐵門外。
牢房都是陰暗潮濕的地方,老鼠和蛆蟲像破土而出的植物一樣生長其中,它們殺不光,世世代代以人類遺留的殘渣為生。
視線被黑暗吞沒,火焰的餘燼飄打出柔和的曲線,一點一滴的蠶食他的身軀。他閉上眼睛,臉頰感受到猶如發絲輕撫的感覺。原來被火燒死是這樣的。他不禁奇怪,既然火焰讓人如此舒適,為何經受炮烙刑的犯人要痛苦嚎叫?
身體輕飄飄的,似乎躺進了柔軟的床中。
死後的世界?
他睜開眼,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
他張合嘴巴,如履薄冰般抬起手。手還在,沒有一點疼痛的感覺。
“這是……”他害怕睜眼看到的世界,不過還是把微閉的眼睛撐開了。
眼前的確站著一個女人,衣著樸實,和普通的鄉間農女沒很大差彆,氣質或許稍好一些,但比不上宮廷裡養尊處優的那些丫鬟。聽到扁梁圖的動靜,女子轉過身,露出一張不失美感的樸素麵容,她的眼睛有著接近天然的水靈光澤,看不到勾心鬥角的世俗媚態,讓扁梁圖有些心動。
女子轉過身,對旁邊的人說道:“他醒了。”
自己沒死。
扁梁圖馬上明白,這肯定不是什麼“死後的世界”,而是一見隨處可見的房屋,空氣中沒有焦灼的氣味,不在道觀附近。
這是哪?他緩慢地用胳膊撐起身體——他以為會很痛,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和健全人沒有兩樣,剛才被火烤得差點死去好像一場身臨其境的夢。
他坐直身體,看到了許多熟人,確切地說,除了第一個看到的女子外,其他人他都知道。
皇甫晴、稚泣以及盔甲男彭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