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煙龐政的動作比預想中要快太多,或者換一種說法,他是特意等扁梁圖離開府邸後才將這座住宅包圍。
三層高的石磚房冷峻而不失格調,夫人精心打理多年的庭院被士兵踐踏,罪魁禍首鐘煙龐政站在府邸正門守株待兔。
扁梁圖的家仆被士兵押在街道,仿佛人人都犯下了滔天大罪。這些不明所以的仆人左顧右盼,有幾個人想發出聲音詢問緣由,結果腹部挨上了重重一拳,半晌發不出聲。
“夫人,”鐘煙龐政露出自命不凡地笑容,“陛下讓宗正卿查清天子遇害真相,已過去一月有餘,他始終沒找到真凶。陛下聖旨,定宗正卿從犯之罪。”
夫人聽後雙腿一軟,士兵鬆開手,她一下就癱倒於地。她跟扁梁圖一樣是上了年紀的人,承受能力卻遠不如丈夫,這些日子丈夫一直在為各種不可言說的事奔波忙碌,從未舒展眉頭,她隱隱察覺到其中的不祥之兆,想不到這天猝不及防地來了。
明晃晃的長矛對向了自己,士兵把她和孩子們從房裡抓了出去,沒留一點情麵,似乎想借蠻橫向世人宣布宗正卿的失敗和背叛。
“他……他絕不可能和天譴賊子串通!大人、大人您弄錯了……”
她低聲下氣向鐘煙龐政哀求,但矮個子沒有憐憫,讓人把夫人從腳邊挪開,目不轉睛地注視街道,等待宗正卿自投羅網。
他知道宗正卿對夫人和孩子關切有加、情深意濃。
這位笨手笨腳、沒有城府的女子是他的糟糠之妻,扁梁圖如今走到宗正卿的位置,依舊沒有把她——一個無法適應官場風雲的女子——拋棄,足矣看出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正如此,鐘煙龐政才特地等他們分開才動手,用妻子要挾扁梁圖最穩妥。
這個消息很快會“巧合”地傳入扁梁圖耳中。
探子們帶回的情報告訴他,扁梁圖消失在了一間茶館裡,那裡人很多,與其費時費力找出扁梁圖,不如讓他主動過來。鐘煙龐政已經派人裝作普通百姓去到茶館,將“宗正卿因叛國而被抄家”的消息散布開來。
他估摸時間,卻不知扁梁圖和葵涼已經偷偷摸摸地潛入了家中。
“我該怎麼辦?他把我的妻兒都抓起來了!”
來到空無一人的家中,扁梁圖立刻詢問葵涼。他陷入慌亂,竟向一個做風花雪月的男孩尋求幫助。原本按照皇甫晴的計劃,他和葵涼回到家中,讓妻兒喬裝打扮先離家到客棧落腳,等皇甫晴派來接應的人抵達京城後一同離開,皇甫晴說最多等三天。
可他們連一天都呆不了!
鐘煙龐政打算以辦事不利和串通刺客的罪名把他打成死囚,這說不定是公主的意思,總而言之,他在京城的好日子總算到頭了。
在他為尋找真凶奔波忙碌時,公主悄無聲息地完成了最後的清算,她登上皇位的流程將顯得那麼自然合理,史書上的她會成為力挽狂瀾的女皇帝,誰也無法翻案。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可仔細想想,事情發生得合情合理。今日臨時上朝,多少熟悉的麵孔已經看不到了?他們不是同時消失的,而是一點一點、潛移默化。宗正卿這個職務幾乎不涉及朝中官員的更替,他不了解情況,他始終被蒙在鼓裡。
“怎麼辦?!”他再次詢問葵涼。
葵涼則看了眼窗外。
明晃晃的光在房間閃耀,敞開的窗戶劈啪作響,從巷裡湧出的風把灰塵吹得七零八落,光線被清晰地印在空中,無數束光像利刃般刺在扁梁圖心頭。他百感交集,體會到什麼叫“一步錯,步步錯”的無奈和痛苦。
倘若昨晚沒有綁架寶應,倘若昨晚的火能燒得更旺些,倘若……倘若……太多的倘若把他推入深淵,也就意味著他本就無法逃過一劫。
他失望地把身體陷入椅子裡——他的椅子,夫人此刻應該會端上一碗溫熱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