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以樂的角度來看,糜舟進入宮殿後的種種舉動都與周圍人格格不入,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糜舟的舉止,她會說:糜舟對此地了如指掌。
沒錯,了如指掌!
糜舟沒做出任何反常的舉動,但他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一些事情,他像在鑒賞一座早就熟知的藝術品,肆無忌憚地打量西偏宮內部的情況,不過出乎意料,雲鷹國的百姓仿佛也對他熟視無睹。
遠處傳來恢弘的鐘聲,空氣仿佛在瞬間變成黏稠的液態,而鐘鳴則成為落水的碎石,它激蕩起一番漣漪,沈以樂全身上下無法控製地震顫了一番,洪亮的鐘聲好像存在一股打動人心的力量,她循著聲響發出的地方望去,一座並不算高的鐘樓引入眼簾,上麵站著一位赤裸上半身的結實男子,他沒有頭發,光溜溜的腦袋在浮光掠影下顯得虛幻,他正在推動一柄黑色附紅帶金邊的鐘杵,隻見鐘杵撞上青銅打造的鐘身,嗡嗡一響,鐘鳴再次發出。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瞬間,覺得自己身處一場孤獨的儀式裡。
虔誠的信徒們分辨在胸口劃著相同的動作,似乎是某種程度上的禱告。沈以樂東張西望,卻不知自己正在期盼什麼。她或許在等待那個渾身浴血的怪人再次出現,他仿佛是指明燈,在她最迷茫的時刻提供幫助——儘管這些“幫助”或許並不積極。
她的目光最後還是停留在糜舟身上。這個俊朗的壯年露出不尋常的表情,他仿佛在笑,他在見證一場盛宴,而他是這一切的創造者,造物主……
沈以樂不知自己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感覺,可感覺有時候就是如此,沒有理由、沒有邏輯。她抿了抿乾燥的嘴唇,大海航行並沒能滋潤她的身體,反倒是海風吹乾了體內的水份,她想問問糜舟,他對這究竟了解多少。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人多眼雜,她不希望在異國他鄉惹出什麼禍端。
她的心忽然出現怦然心動的感覺。
很奇怪。
不知何時開始,她好像有些著迷於這個風流倜儻的家夥,如果算年齡的話,她應該比他小十歲有餘……
前進的步伐沒有停止,越往雲鷹國裡麵走,海拔越高,但溫度沒有降低,反而有些燥熱的感覺,或許是離太陽更近一步。
沈以樂拋開莫名產生的情愫,她抬頭看向天。在山一般高的宮殿裡,他們沒法看到藍天白雲,有的隻是一麵漆黑的石頭頂和飛翔在空中的熒光蟲。
仔細觀察才發現,有些道路以誇張的傾斜度向上,順著它們攀登而上,似乎能直達宮殿頂端,而且,沈以樂看到台階儘頭似乎存在模糊的門,而門的兩側站著大概三、五名全副武裝的衛兵,它們的甲胄不同於西朝,看上去更加精致緊湊,貼合身體。
看來他們的冶煉技術略勝西朝一籌。沈以樂不甘地想。
也不知現在的西朝變成什麼模樣了……
登上雲鷹國的國土後,她對往事漸漸產生了平常心,也不知是否妥當。總之,她能以旁觀者的心態看待自己的故鄉——西邊的大陸。她覺得自己著實可笑,逃離西朝時不希望聽到西朝的消息,如今逃亡結束,又恬不知恥地想打聽那邊。
她苦笑一聲,人群也在這時停了下來。聲旁的喧鬨戛然而止,世界沉寂了下來。神使站上了高台,看上去又要宣布什麼重要事項。每次神使開口說話,她都會感到一陣緊張,生怕漏掉一些重要的事,萬一被驅逐出境,她的處境就很難堪了。
翻譯依舊兢兢業業地翻譯神使的話:
“前麵便是各位的居所,在第一個月期內,各位請不要離開這裡,偉大而崇高的月神將再次審視各位的虔誠與信仰,請務必保持最純潔的尊重。”
沈以樂望去,原來神使所站高台的兩側都是通往後麵建築的狹長通道,昏暗的火光幽幽透出,從外頭望去,裡麵似乎非常溫馨。
神使已經說完所有話,準備轉身離去,翻譯補充道:“一個月期,對西朝的各位而言是十五日,各位不必記掛日期,月神莉莉絲會降臨大地,賜福各位——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