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皇宮占地麵積很大,建造之初就設計好要囊括北山的風景和曉棠湖。曉棠湖周圍遍布海棠,含苞欲放時,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粉綠的海洋,令人心曠神怡、賞心悅目,在初曉,海棠紛開,更是紅流湧玉的一幅江山美景,伸向湖心的棧橋上飄零著些許落葉,紅白黃的鋪蓋於沿途,遠觀近玩猶如行走雲彩之間。
齊盛然和張虎惜來到湖邊不久,小舟便備好。他們不約而同地要船夫離開,兩人自行劃去湖心。
逐漸遠離岸邊,齊盛然的眼睛竟慢慢恢複了過往的神采。
“陛下看上去精神十足。”張虎惜不禁感歎。
齊盛然愣了很久。他直愣愣地抬起雙手,又不顧危險地將身體探出船邊,注視水中的自己。
“我……”
“陛下?”
“這是……”
“看來陛下是在宮內待太久了。”
看到他恢複些許生機,張虎惜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齊盛然木訥地點了點頭,如大夢初醒之人。
“陛下,您可有事?”
他搖了搖頭:“找我何事?特地到這來說——莫非前線潰敗?!”
“陛下真會說笑,”張虎惜哈哈大笑,“北境人各個都是縮頭烏龜,都藏起來了。”
“那便好。”齊盛然抿了口溫茶。
“陛下可知那隻鵂鶹的來曆?”
“紅鹿所養的那隻?”
張虎惜點頭。
“我不知曉,印象中幾個月前就有了,大概兩三月——你問這為何?難不成也想養一隻?那種鳥很聰明。”
“沒,臣隻是順帶問問。”張虎惜覺得在這個地方,即便那隻怪鳥也不可能聽到他的話了。他沉著冷靜地呼吸了幾輪,決定提醒皇帝要小心紅鹿。
不,不止是小心。
“陛下,臣以為——陛下?”
齊盛然的目光突然變得極度驚悚,像看到了這世間最讓他懼怕的東西。
“陛下怎麼了?”張虎惜感到不安,他環顧四周,這裡沒有那隻鵂鶹的影子。
湖麵寧靜,這裡隻有他們。
腦袋像被紮了一針似的,齊盛然感到劇痛,忍不住抱頭哀嚎起來。
“啊!我的頭——!”
“陛下?陛下?!”張虎惜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連忙把船篙杵在一邊。
齊盛然重重地倒下,在寬敞的船艙翻來覆去,仿佛全身著火了一樣,不斷用身體猛烈撞擊船身,充血的雙眼赫然崩裂出腥紅血絲,本該象征端莊的黃袍緊緊卷在他身上,皇帝變成了倉皇逃竄的蛇。
“陛下!”張虎惜想按住皇帝,防止他撞壞身體。
可每次限製他的瘋狂,換來的隻是更加暴怒的抵抗。齊盛然猛然抬腳,重重地揣進張虎惜的肚子,張虎惜感覺空氣被倒吸出去,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狼狽地倒在船尾。
平靜的漣漪激蕩成毫無規律的波瀾,一圈圈浪潮碾著水花向四周擴散,岸邊的衛兵和宮女儘數失色,誤以為太守有行刺之意,慌慌張張地尋船前去救援,更有甚至直接跳水向湖心的皇帝遊去。
“救命!救我!”齊盛然瞪大眼睛,眼珠子鼓得像有人在裡頭充氣一樣。
“到底怎麼了?!”
張虎惜束手無辭,呆呆地倒在一邊。
“把陛下帶回養心殿!”岸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高呼。
張虎惜望去。
是紅鹿。
她手忙腳亂,指揮士兵把船從湖心拖上岸。
張虎惜收回目光,注視皇帝。
那一瞬,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看到從皇帝的頭發裡鑽出了一隻粉肥的蠕蟲,它顫抖著身子,慢慢融化成一滴渾濁的水珠,滲透進船身。等張虎惜再看時,蟲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