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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7
走廊上人聲鼎沸,吵得跟菜市場沒什麼區彆,這還是醫院嗎?!
陳簡有些惱火。
他按下“呼叫”按鈕,等待許久都無人回應。
到底是怎麼了?
他踉踉蹌蹌,一路扶著桌椅、牆壁,蹣跚地挪動到病房前,慢慢推開房門。
走廊上來往的人都像得了失心瘋,各個神色慌張,白大褂、攝像機、記者、麥克風……警服?
“請問是怎麼了?”他儘可能禮貌地詢問一名匆忙跑過的護士。
“陳、陳先生!”
護士猶豫片刻。
“她——您的妻子、她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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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7
好吵……
好吵……
好吵……
陳簡想捂住耳朵,但不知為何,他感覺不到雙手的存在。大腦仿佛是懸浮在黑暗世界的一顆氣球,他的思想正在漫無目的地飄蕩。
好吵。到底是什麼聲音。
他睜開眼。
為什麼能睜開眼。
為什麼能看到東西。
為什麼……
他在哪裡?
他突然回想起來,核溶成功引爆了整個世界,他在虛擬宇宙的肉體儼然毀滅,巨大的熱量將他瞬間氣化,那邊已經結束了。
也就是說——
“啊……”
他發出不像人類能發出的驚異呻吟。
這裡是現實世界。
他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不過黑暗的兩邊是散發著蔚藍色暗光的燈帶,燈光隨著他的呼吸在有節奏地律動,被程序阻斷的記憶全部湧入腦海。
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正躺在某種艙體裡。
對了,這就他發明的“腦機信息轉化儀”,俗稱“白膠囊”。它通過腦皮層電圖讀取器和中微子衍像對全身神經進行讀取和逆反饋,他正躺在白膠囊裡。
正如趙望翷所說,遭受巨大的火災後,他們被轉移到了這種地方。
是在沙漠還是北極?或許在某座大城市。
陳簡無法判斷。
聽覺在慢慢恢複。
透過厚實的白膠囊,陳簡聽清了到底是什麼聲音驚擾了他——是不斷回響的警報聲。
因為他們破壞了整個世界,突然從艙內蘇醒,想必所有人都無法理解這個現象。
陳簡靜靜地躺在艙內,沒有亂動。他知道,為了讀取腦袋裡的電信號,腦皮層電圖讀取器需要在人的腦袋上插入126枚納米級的探針,雖然貿然移動最多隻是一點擦傷,但一動不動顯然是更正確的做法。
大概等待了五分鐘?或許十分鐘?
在煉獄那麼多年,陳簡大腦中感知時間的細胞網格受到嚴重影響,在全然黑暗的環境下,他根本體會不到時間的流動,生命仿佛擱淺的小船,靜止在了名為時間的溪流邊。他緊張地呼吸著,等待艙門打開。
終於,一聲呲響,黑暗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帶有絲絲白光的幕布。
“陳簡,聽得到嗎,你不用說話,我們能接收到你的大腦信息。”一個親切的女人聲音從艙外傳來,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激動。
是因為他蘇醒?亦或是有更大的喜事?
——聽得到。
在白膠囊裡待了太久,陳簡竟無師自通地將信號傳遞出去,這種控製大腦的能力,好像成為了一種本能。
“好。你不要驚慌,我們之後會為你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已經沉睡了將近一個月,身體的各個部位都需要適應。”
——我明白。
自己的瞳孔想必已經睜得很大了,如果遇上普通光線,恐怕難逃失明的下場。
——才過一個月嗎?
“是的,你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嗎?”
——爆炸?
“沒錯,你居住的地方發生了爆炸案件,我們把你從爆炸現場救出來後,你短暫蘇醒過片刻,後來因疼痛再次昏迷,我們通過注射的方式維持營養和麻痹狀態——你還想聽嗎?我不停地說話大概對耳朵和神經刺激很大。”
那你可能不知道煉獄的刺激有多大。陳簡不悅地嘟囔。從女人的話中可以推斷出,趙望翷已經把事實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了,不愧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科學家。
——我的妻子,趙望翷現在怎麼樣了?
女人遲疑片刻:“她……也在蘇醒,身體無任何異常,但交流上存在一些障礙,沒你適應得快。不過,請放心。”
——那就好。
“呼——其實我們有事想儘快請教你,你現在能答複嗎?”
——什麼問題?
“遊戲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簡而言之……我們被人關在裡麵了,具體的事,等我醒來後再講,用這種方式傳遞信息,正確率和效率都太低。
“明白了。大概過兩個小時你就能完全出艙,在此之前請不要隨意移動身體,有什麼需要直接呼叫我們即可。”
——糜舟怎麼樣了?
“糜舟也在恢複中。”
陳簡長舒口氣。
——李匡世呢?
“在監獄。”
他沒死嗎?也對,在遊戲中死亡,怎麼可能影響到現實?他還想問問許君若的情況,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雖然是虛擬的,但他畢竟在那個世界“殺”了她。她大概不會願意讓“許君若”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吧。
他決定等自己足夠清醒了再問其他情況。
還有一件事。
——二號月球呢?
“消失了。”女人很激動,像劫後餘生。
——好……很好。
陳簡沒再提出問題。
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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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平京市公安局科技安全臨時大隊辦公室,電話此起彼伏地響著,所有接到電話的警員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緊接著,偌大的辦公室響起能掀翻房頂的高聲歡呼。
“隊長!”副隊長連門都沒敲,衝進了大隊隊長高有成的小型辦公室,“成功了!危機解除!”
高有成眉頭緊皺,好像沒聽到他說話,而是凝視手中的平板電腦。
“隊長?”副隊長再次強調了一遍。
“聽到了。”高有成波瀾不驚,“外麵那麼鬨騰,還用你說?”
副隊長有些訝異。他以為隊長是因臨時大隊沒能在解決危機中立下汗馬功勞而自慚形穢,於是安慰道:“再怎麼說,我們也控製住了輿論,彆的國家都亂成一團,特彆是那些異軍突起的異教徒。我們不一樣,社會依舊穩定,也沒有發生一起大規模恐怖襲擊事件——”
“哎。”高有成很不高興副隊長囉囉嗦嗦,“我不在意這些事。”
“那……”
“你看這個。”他把平板放到辦公桌上。
副隊長湊上去看。
“這是……日記?”
“那個幫他們寫劇本的編輯,廖海樺的日記,在他電腦裡找到的,剛被技術部破解。”
日記從5月26日開始,斷斷續續一直記錄到7月初,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一名記者的報道初稿,上麵寫著廖海樺與趙望翷相遇的一些經過。
“……廖海樺對趙望翷有意思啊。”副隊長很快總結出八卦的內容,再往下讀,他意識到一件充滿違和感的事——“上麵寫的趙望翷是未婚?”
“繼續看。”高有成說。
這是怎麼回事?
副隊長抱著疑問往下翻,中間都是粗略記錄兩人的來往,非常普通,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最後一篇。
“7月11日,廖海樺的最後一篇日記。”高有成說,“寫於下午5點半。”
“711,他失蹤的那天。”副隊長把日記滑動到最後,“也是死亡的那天。”
7月11日隻有短短一句話——
我被騙了,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