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群英!
卻說劉守光僭稱帝號,遂欲並吞鄰鎮。參軍馮道,係景城人,麵諫守光,勸阻行軍。守光不從,反將馮道拘係獄中。道素性和平,能得人歡,所以燕人聞他下獄,都代為救解,幸得釋出。馮道料守光必亡,舉家潛遁,奔入晉陽,晉王李存勖,令掌書記。
關於馮道,提前略說幾句
馮道生於公元882年,亡於954年。他生於亂世,也亡於亂世,時人稱其與孔子同壽,事四姓九君,這還不包括地方軍閥。皇帝輪流做,他巋然不動。因為忠臣不事二主,馮道處事圓滑,明哲保身,最要不得的是他以“長樂老”自居,沾沾自喜,所以後世的人總是罵他。
直到近人範文瀾修《中國通史》時,還對馮道的政治道德大加批判。但是在21世紀的今天,我們對馮道應當有一個全麵的認識,必須聯係到五代十國時期那個混亂黑暗的曆史背景。在那個背景下,連手握重兵的武夫,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看到明天的太陽,殺來殺去,最後連他們自己也害怕了。王朝不斷更迭,我們怎能要求馮道從一而終呢?
或許我們認為馮道應該隱跡於山林。但當一個隱士,對整個社會沒有一丁點的益處;而且,也不是你想歸隱就能歸隱的。
在城市中生活太過危險,汴州城被劫了無數次。那位被認為還算不錯的郭威,入汴時也曾許諾讓部下大劫十天作為犒賞,這是當時軍隊攻克城市的“慣例”,郭威要是不答應部下們這麼乾,他自己的項上人頭就不保,更彆說當皇帝了。
小隱隱於野。這也需要物質基礎,要有一畝三分地,假如他不當官,就置不起土地。但當個農民,要麵對如下威脅
一是稅吏的盤剝。當時談不上政府治理,各地節度史、刺史及爪牙對百姓橫加盤剝,百姓連一寸牛皮也不能私藏,根本就沒有道理可言。
二是要麵臨亂兵與流寇的洗劫。馮道很大的可能會在一次洗劫中丟掉性命,並且很可能被亂兵流寇,包括所謂官軍在內,當作“人肉乾糧”。
三是,在當時的環境中很難安安靜靜地當個農夫,極大的可能會被拉去當兵,臉上刺上字,然後在一場戰鬥中死於非命。
其它天災,就忽略不計了。那時候黃河有幾次大的潰堤,水泊梁山就是那時形成的。因天災造成的流寇,整個五代時期就沒間斷過。
所以,馮道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隻能在朝中左右逢源、明哲保身,能夠不做惡,救民於水火,已經難能可貴了!效忠於一家一姓,未必就是好人!
《新五代史》中記載這樣的事,諸將掠得美女,送給馮道,馮道不敢拒絕,隻能假意接受,同時卻將這些女人安置在另外的地方,待戰事平息後,再訪察她們的親人,將她們送回去。
又說,馮道居父喪時,住在老家景城,時逢饑荒,他“悉出所有以賙鄉裡”,而自己則“退耕於野”、“躬自負薪”。他發現因鄉人“有荒其田不耕者”和“力不能耕者”,“夜往潛為之耕”。而當田主人知道實情而向他致謝時,“道不殊以為德”。
後唐明宗年間,中原曾一度相對安定,糧食獲得豐收。一次馮道對唐明宗說,自己“曾奉使中山,經井陘之道,憂馬有所蹶失,不敢怠於銜轡;及至平地,則無複持控,為馬所顛仆,幾至於損”。
這一段話,就是成語“不跌於山而跌於垤”的出處。他以切身經驗告誡明宗要居安思危。
一次明宗問他“天下雖熟(農業大豐收),百姓得濟(渡過難關)否?”
馮道回答“穀貴餓農,穀賤傷農,此常理也!”這個困擾中國幾千年的“馮氏定律”,往往被曆來的聖君賢相所忽視。
他曾向明宗引述聶夷中的詩“二月賣新絲,五月糶秋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這首描述農民苦境的詩由此得以流傳下來。
契丹人趁中原混亂,南下侵掠。耶律德光入汴,馮道和當時幾乎所有的大臣一樣,素服郊迎。
耶律德光問馮道“爾何以拜我?”
馮道回答“無城無兵,安敢不來?”這句話回得好!不是因為你偉大,而是沒辦法!如果有軍隊,可能就不來!
耶律德光譏諷道“爾是何等老子(老家夥)?”
馮道自嘲“無才無德,癡頑老子!”
耶律德光不怒反笑,而馮道搖身一變,成了契丹人的太傅。耶律德光又問“天下百姓如何救得?”
馮道答曰“此時佛出救不得,惟皇帝(耶律德光)救得!”這句話回得更好!士可殺而不可辱,可你不能殺害老百姓啊!就連歐陽修也承認“人皆謂契丹不以夷滅中國之人者,賴(馮)道一言之善也”。當代也有人說,“馮道是個救苦救難的大救星”。
馮道微時曾有詩雲
莫為危時便愴神,前程往往有期因。
終聞海嶽歸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
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時不通津?
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
這正是他對自己一生的預言。在虎狼叢中,他未嘗諫諍,也許是良心發現,當周世宗柴榮禦駕親征北漢時,他上了平生唯一的一次諫諍,試圖阻止柴榮北征。結果還是證明馮道錯了,其本人不久就壽終正寢,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作為一個圓滑的長樂老,馮道為什麼敢於向周世宗而不是彆的皇帝諫諍?他完全可以光看不說,這樣對他沒有任何損失,這是因為他認定周世宗是他一生當中所見過的最英明的皇帝,一個有包容心的皇帝。世有唐太宗,然後有魏征。周世宗恰恰是一個對唐太宗無比崇拜的皇帝。
今人在閱讀有關馮道的史料時,不妨想一想當我們麵對強權和毫無憐憫的屠殺時,究竟有幾人能做到死節?為忠於昏君、暴君而死,究竟值不值得?
閒話敘過,言歸正傳。卻說李存勖正擬發兵攻燕,可巧王處直派使乞援,遂遣振武節度使周德威,領兵三萬,往救定州。德威東出飛狐,與趙將王德明,程嚴,會師易水,同攻岐溝關。一鼓即下,進而圍攻涿州。
涿州刺史劉士溫,令偏將劉守奇拒守。守奇有門客劉去非,大呼城下道“河東兵為父討賊,關你屁事,何必出力固守呢?”
守兵被他一呼,各無鬥誌,多半逃去。劉士溫再看左右偏將,沒一人敢吱聲。劉士溫無奈言道“人言晉王李存勖乃是為父討賊,與我等無關,固守隻能傷及百姓,傳令開城投降。”左右副將一聽正盼著開城投降,立刻命人大開涿州城門。刺史劉士溫帥涿州大小官吏出城獻降,周德威翻身下馬受降,劉士溫慚愧言道“涿州刺史劉士溫特來獻城歸順。”
周德威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劉大人能念百姓戰火之苦,擇明主而侍,真俊傑也。”劉士溫邀周德威及其左右人等入城,共迎晉王兵馬。守奇奔梁,得任博州刺史。
李存勖等人來至刺史府,共議軍情。有流星探馬來報“啟稟千歲,燕軍大將單廷珪紮營龍頭崗;元行欽屯兵大安山。”存勖聞聽此報問道“本王率兵北伐幽燕,未曾見過劉守光部下戰陣,不知何人可知?”
張承業言道“殿下,奴才部下有一筆吏名馮道,字可道,幽州人氏,在劉守光麾下曾為掾吏,殿下可問此人。”
李存勖言道“既然此人曾侍劉守光,就傳他來見。”
張承業命人喚馮道來見,隻見一個文弱書生,身長六尺,長臉短髯,一副仙風道骨,飄然而入。“掾吏馮道拜見晉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存勖言道“左右為其看座”。
“謝千歲!”馮道端坐一旁拱手問道“千歲喚下官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存勖言道“馮先生,本王聞你曾在劉守光麾下為掾吏,不知可知曉其左右將士?”
馮道曰“不知千歲所問何人?”
存勖言道“方才得報,劉守光遣大將單廷珪在龍頭崗紮營;大將元行欽屯兵大安山,此二人何許人也?”
馮道言道“那單廷珪人送綽號‘柱天神’身長一丈三,兩臂合力有千斤,乃是幽燕頭號大力士;元行欽綽號‘賽張飛’,麵相凶煞,馬上步下練就一身好武藝,且在大安山,修築山北大營屯兵多年,非大將不可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