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蝶衣,扮演虞姬。
虞姬嫵媚,項羽威儀。
他身著一襲紅衣,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
一顰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所謂風華絕代,也不過如此。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那些帝王將相,才子佳人,不是人間。
人間,是脂粉下的臉。
這會兒,王芸和雲幕月在曲聲中,就好像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而演奏中的李旭升又何嘗不是呢?
台上一唱一和,台下已幾經風雨。
曾經的脂粉還在,曾經的曲子還唱。
舊城煙柳一如舊時雨,可那個在台上一顰一笑的人在已不在。
段小樓莽撞,過得糊塗。
而程蝶衣內斂,活得清醒。
而在那個時代下,活得清楚才會痛苦,多是悲劇。
戲是什麼?
戲就是虞姬對霸王從一而終的愛。
陪伴左右,出生入死,從一而終。
說好的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秒,都不是一輩子。
就像小石頭抄起張府的一把寶劍,對小豆子說“霸王要有這把劍,早就把劉邦給宰了,當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宮娘娘了!“
小豆子聽言想都不想,即道“師哥,我準送你這把劍。“
很多故事的伏筆很早就埋下了。
程蝶衣一生坎坷。
他隻有在台上作為虞姬時,在為霸王斟酒舞劍時,才是最圓滿的幸福。
他的柔情百媚,他的情深意重,都隻是為了霸王。
可惜虞姬依舊在戲裡,而霸王早已醒來。
他隻是一個尊隨俗是規矩的普通男人。
他去窯子裡找樂,和菊仙成婚。
“我是假霸王,而你是真虞姬。“
得知段小樓被日軍抓去,蝶衣不顧自身安危,即刻動身解救。
怎料救出小樓後,反被啐了一臉口水,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裡。
受菊仙挑唆,小樓和蝶衣立字斷絕來往。
蝶衣萬念俱灰,法庭上放棄為自己辯護,大呼“你們殺了我吧“。
霸王不要虞姬了,那麼活著又有何意義?
在紅衛兵批鬥時,段小樓為自保徹底被判蝶衣。
他苦言“你們都在騙我,都騙我!“。
借《牡丹亭》裡袁四爺的話說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文化,感情,親情,都沒了。
那一瞬間程蝶衣才恍然大悟,鐘愛的霸王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連同這京戲也都是一場遊園驚夢罷了。
他想通了那把寶劍;他想通了正宮娘娘;他想通了京劇之亡。
那一瞬間,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表情。
那是絕望。
即便台下掌聲再多,觀眾再多,
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懂他。
不論袁四爺還是霸王。
他演了一輩子的戲,卻一生無人相和。
演儘了悲歡,卻無人相知。
重逢後的蝶衣和小樓再唱《霸王彆姬》。
小樓感歎“老了“,蝶衣含情相望。
忽然間,小樓唱起《思凡》“我本是男兒郎。“
蝶衣跟唱“又不是女驕娥“。
小樓便笑道“錯了,又錯了!“
錯了?
錯在哪裡?
恍惚間他想起很久之前,鬨市的天橋。
想起另一個自己,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於是他與霸王烏江告彆,拔劍自刎。
他終究是從一而終的虞姬。
這是他的命。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他用生命來謝幕。
此刻猛然一聽此歌,讓得王芸心情一下子沉靜下來。
本來還有點疲憊的她,此刻宛如得到了歌聲的洗滌一般。
很平靜。
甚至慢慢的便帶入到歌曲,帶入到戲。
就像人說,“最怕便是說書的人妄改離分,演戲的人入戲太深。最寂寞便是一夢醒來才知自己原本不是故事裡的人。”
蝶衣是如此,哥哥也是如此。
席慕容的《戲子》中寫道“請不要相信我的美麗,也不要相信我的愛情,在塗滿了油彩的麵容之下,我有的是顆戲子的心。所以,請千萬不要,不要把我的悲哀當真,也彆隨著我的表演心碎,親愛的朋友,今生今世,我隻是個戲子,永遠在彆人的故事裡,流著自己的淚。”
我們誰又知道現在的生活是夢還是現實,是戲還是人生呢。
就像是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
誰都未可知。
可是那又如何呢?
人生這部戲,我們一起唱。
要唱得精彩。
那樣就好。
直至李旭升準備演奏完之際……
很突兀……
這時李旭升演奏的曲聲變了!
變成了另一首,也讓得王芸兩人回過神來……
因為李旭升已經在演繹另一首歌曲了!
他還演著那場郎騎竹馬來的戲
他還穿著那件花影重迭的衣
他還陷在那段隔世經年的夢
靜靜合衣睡去不理朝夕
——《第三十八年夏至》
在鄰居的耳朵裡很無意的發現了那句話“願有生之年,得見你君臨天下”點開鏈接想一探究竟,是那樣的急不可耐,那樣的迫不及待,驚的自己也是訝然。
當悠揚的歌聲響起,當李旭升開始唱起“衰草連橫向晚晴,半城柳色半聲笛;枉將綠蠟作紅玉,滿座衣冠無相憶。”
此刻,兩人知道自己毫無懸念的陷落了。
似乎整個午後,她們腦海中一直不間斷地循環地聽著它,不去想最初的最初是因為那句話喜歡上了這首歌,還是因為這首歌而喜歡上了這句話,也不去想最後的最後是那首歌還是那句話在我的心裡烙下了漣漪,如此的波濤洶湧,驚濤駭浪。
同樣的一首歌反複不停的聆聽,總是能有這一種“驀然回首”或者“千帆過境”的感覺。
尤其是這樣悲涼的《第三十八年夏至》。
哪怕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就停不住想要更多了解它的,仿佛是發現了新大陸的激動,亦或是如同火星撞了地球般的強烈。
我記得第三十八年夏至,你說過會帶我去台北。
僅此一句已是讓人浮想聯翩,好似那歌曲裡散發的淡淡的憂愁有了理由,好似那詞裡行間帶著的欲語還休有了注解,一切都似乎透過時間的煙霧慢慢的清晰起來
那是個很老套的劇情,戰火紛飛裡,相愛的男女天各一方並不足已讓你在這個喧囂而市儈的浮世裡投注過多的關注,但是如果你根據那個俗套的劇情展開想象的翅膀來琢磨那樣一段對於你來無傷大雅的愛戀,那麼如果你給你故事的男主角定義為一位國民黨軍官,將你的女主角的故事定義為一位紅塵戲子,是否更能讓你渾然忘我,不思歸處
就像當初李旭升在搜索這首歌時,看到的科普的故事那樣
“一位戲子喜歡上了國民黨軍官,軍官說要帶他去台北,可是最終丟下他一個人逃走了。
戲子就這樣分不清戲裡戲外………
三十八年夏至的含義隱藏的很深,從1912民國建國到1949蔣公逃至台北,正好是38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