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這傘是用來擋風擋落葉的?便聽他道,“你抬頭看。”
那時的傘,傘麵要麼塗染單色,要麼描繪花鳥,端得是古色古香,傘內即是油紙的本色,有時會透過傘麵的油彩或花鳥的倒影。
他手裡的傘,內部卻是淡雅的粉色花朵,比早春的杏花濃麗一些,又無桃花的豐腴,站在傘下,如同置身夢幻。她第一次見。
“好看嗎?”不待她回答,又說,“是我親手做的。”
蒙姑娘心道,這玉將軍還真是多才多藝啊。他十多歲時不是還扯了藤條編出好多漂亮的小杌子嗎?
她調侃,“我發現你這人,還挺會追女孩子的。”
他坦言,“不是還沒追到的嗎?”
他低頭看,見她輕笑不語,便又問,“我一大男人,沒事就撐傘,是不是有點裝啊?”
這話直接把她逗得大笑起來,“哪裡哪裡,同一把傘,彆人撐是裝腔作勢,玉將軍撐卻是頂天立地,賞心悅目,美不勝收。”
這……要怎麼答?聽著心裡高興就是了。
……
見玉將軍不言語,蒙姑娘心想,看來言情小說沒白讀,簡直出口成章啊,把狀元郎都堵得回不了話,以後沒事就多讀點書吧!
於是乎,頂天立地的玉將軍繼續擎著傘,二人並肩沿著秋天的水岸散步。
“我喜歡傘。”
他道,“出門時手裡拿著一把傘,哪怕用不上,心裡也會覺得踏實,逢著下雨,落雪,撐開來就是一方小天地。倘若無意中擋住落葉或花朵,有聲也好,無聲也罷,動靜之間,古意盎然。”
聽他溫柔的語氣,詩意的話語,蒙姑娘又有了新想法,玉將軍身體裡住著一個女孩子嗎?她的身體裡住著一個糙漢子嗎?
她道,“這些意境都很美,但傘不吉利啊。”
他道,“不存在的,傘不是散,傘是聚攏,嗬護。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將來的你,會在一個常年煙雨的地方生活。等下次回來,我送你一把傘,用一百年都不會壞的那種。”
“我哪裡能活那麼久?”
“有生之年,能用就好。”
之後二人各自想心事。
蒙姑娘想的是,玉將軍對自己情深意重,要不要嫁給他呢?真的好想嫁。但是腦海中似乎又有一個聲音明確地告訴她,不要嫁,不要嫁,遠離這場紛爭。
玉將軍想的是,蒙姑娘不肯嫁他,他日她若覓得佳婿……他的第一反應是,殺了他。不行不行,太狠了。那便想儘一切辦法,欺負他?也不對啊,她喜歡的,他便也跟著喜歡吧。
……
走著走著,她突然抬頭看他,驚呼道,“玉將軍,你的晚飯!”
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晚飯怎麼了?等到弄明白怎麼回事,有些不好意思,“這次回來,父親對我管得沒那麼嚴了。”
她又恢複了初見他時的伶俐,“將軍二字前邊多了個大字,待遇就不一樣了。”
此時距離他家近,她催他回家,從家中遣一仆從送她回去就可以。
“那怎麼行?我的馬還在你家附近拴著呢。”說著便又把她往回送,二人一路又說了不少閒話。
告彆之前,她看著他手裡的傘,他親手做的,她想要,又不好意思開口。
他看出來了,“這把是我的,不能送你。我走了……”
說著,他還真就把傘一收,策馬而去。
她心想,這玉將軍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嫁不得,嫁不得啊。
他心想,這次他先把她做出來,帶在身邊,握在手裡,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她不經世事,明媚無憂的笑臉。
下次他再把自己做出來,為她遮擋餘生的風雨,這樣就算他不在身邊,她想他時,撐開傘,她就在他懷中,一抬頭就可以感受到他溫柔的注視,以及無儘的不舍。
匆匆一見,又是漫長的離彆。
等再次見麵,已是一年之後,蒙姑娘二十歲,玉將軍二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