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姑做為女子,沒想著嫁人,卻是一個人獨自養活著兩個孩子,照顧著瞎眼的爹娘,竟然也這麼平順的過了六年。
今日雜貨鋪門前這一幕,令石老頭氣憤不已,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時,石老頭說了,以後不給軍營裡釘馬掌了,打造出來的鐵馬掌也不給軍營裡供應。
石老婆子卻是歎了口氣,她隻心疼外孫女兒小腿上的傷,剛才在鋪裡拿了些糖吃,孩子終於安撫著睡著了,想到外孫女的傷,同意了丈夫的想法。
石姑卻是立即製止,“爹,娘,今後不僅要給軍營裡提供馬掌,咱們還要與軍爺多多通氣,憑著這一層關係,那些官兵也不敢真下狠手。”
“此事且等我好好想一想,不過眼下咱們家還得給孩子們送去讀書識字。”
石老頭一輩子沒讀過書,這會兒聽女兒這麼說,他有些猶豫,讀書識字是好,可在這亂世中,學武才能自保。
石老頭已經有好幾次想開口送外孫去學武的,可見女兒似乎對讀書更看重,隻得壓下心頭的話,同意了。
石姑提著個籃子,裡頭裝了些精鹽和糧食,準備用來做為束修,這就出門去找城東的劉秀才。
幽州城裡漢人有不少,但大多數還是在六年前的戰亂中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城中除了漢人還有寮國人。
寮國人在幽州城裡圈下馬場養馬,石老頭若不是給軍營裡的馬蹄釘馬掌這份差事,指不定也被這些馬場主的寮國人給強行請了去。
石姑走在凹凸不平的街頭,時不時還得讓一讓騎快馬趕路的人。
每次有馬匹揚蹄而去,街道兩邊必定會揚起灰塵,這麼走一路灰頭土臉的,身上又出了汗,很快就變得黏糊糊的。
為了一身乾淨的見到劉秀才,石姑在街頭租了一輛送貨的騾車。
騾車才到城東劉秀才的住處,就見住處外圍了三三兩兩的街坊,一個個驚恐的看著前頭劉秀才被官兵毆打。
街坊們是氣憤的,今日劉秀才被打,明日便是他們這些街坊,這三天兩頭的來這麼一群官兵尋要稅錢,老百姓的日子得多難過,而且這些官老爺是寮國人,才不將漢人放在眼裡,尤其是讀書的漢人。
在一聲聲慘厲的叫聲中,街坊百姓們對六年前撇下他們撤走的燕北軍越發的生了恨意。
是燕國遺棄了他們,幽州城最終失守,接二連三,燕雲十六州都落入了寮國人的手中。
寮國人沒有屠城,不是他們仁慈,而是他們需要勞力、苦力,以及源源不斷的稅賦。
漢人懂農耕,幽州城裡所有的馬場落入寮國人手中,而沿水草而居的漢人,便一塊塊的田地開荒出來,成了幽州城裡的納稅大頭。
每年支持寮軍軍營的糧草,都得從百姓手中出,還有這些衙門裡的官兵,時不時過來要些稅錢銀兩花銷。
往常一個月來一兩次就算了,如今來的越發頻繁了。
劉秀才是讀書人,不在街頭開鋪做生意,按理這些官兵不找他的麻煩。
偏偏今日街頭,劉秀才見到幾個漢人家的孩子好學,又沒錢讀書識字,於是在街頭拿了根木頭教他們識字,結果被官兵瞧見了,就抓住劉秀才逼要稅錢,說他開辦私塾收弟子,那自然是要繳稅的。
劉秀才不服氣,頂了兩句,就被官兵給打了,而過來逼要稅錢的,正是先前在雜貨鋪前收過稅錢的那幾名官兵。
石姑從騾車上下來看到這一幕,想到無故被踢了一腳現在還小腿紅腫的女兒,石姑的眼神變了。
石姑朝左右圍觀著的街坊們看去一眼,隨後目光落在街頭一處麵棚前,那兒正坐著幾個趕馬的官營軍人,他們一邊吃麵一邊朝這邊來瞧熱鬨。
劉秀才被打的地方隔著麵棚倒是挺近的,那幾個趕馬的軍人腰間的彎刀似乎也挺鋒利的。
石姑用手挎著一個籃子沒有急著上前救劉秀才,而是從袖裡拿出一塊碎銀子,交代趕騾車的老漢去前鬨市幫著買塊肉回來,她就在那麵棚裡等著。
趕騾車的老漢不疑有他,收了銀錢,坐在車駕,趕著騾車繼續往前走。
騾車經過麵棚前,石姑突然喊了一聲,“還有天理嗎?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人在做天在看,漢人就不配活著嗎?”
石姑的聲音響亮,那些官兵聽到這番話,怒氣更盛,還借機加大了力氣,直接一腳將劉秀才踢飛,隨後看向石姑的方向,準備朝她走來。
哪知出事了,偏生就這麼巧合的劉秀才被踢飛撞到了騾車邊,趕車的老漢嚇了一跳,拉著韁繩想要停下來,沒想騾車沒停住,反而偏了偏撞到了旁邊的草料筐。
正在吃草料的戰馬受驚,戰馬人立而起再落下時,撞到了麵棚的柱子上。
麵棚年久欠修,搖晃了起來,裡頭吃麵的客人嚇得紛紛起來。
這一下更是驚到了其他的戰馬,一陣混亂間,行凶的幾名官兵莫名被人推了一把,力氣不大,卻用到了巧勁,而後不少漢人街坊見了,也不由得趁機將這些日子的怨恨都發泄了出來,紛紛上前一人加把力。
待那騾車上的老漢穩住了車子時,隻見幾名收稅的官兵就這麼以一種奇怪的站立不穩的姿勢撞到了正跑出來的幾名軍人的彎刀刀尖上,當場斃命。
一切來得太快,而麵棚子在數匹戰馬的撞擊下倒下了,裡頭的軍人跑出來逃命,然後撞上了被人推倒的幾名官兵,就這樣官兵死了,幾名軍人也是變了臉色。
那些都在暗中加了把力的街坊們卻趁亂離開了。
石姑卻是站在一旁,一臉驚恐的樣子,更是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時,驚聲開口:“軍爺殺人了,軍爺殺人了。”
石姑一邊喊著一邊跑開。
那幾名趕馬車的軍人相視一眼,就算殺了衙門裡的小兵又當如何?守疆土的軍人自是高他們一等,即使這事報到衙門,他們也不會有事,不過他們不能在街上被衙門的人抓了去,得趕著馬趕緊回軍營去。
想必衙門裡的人也不敢派人去軍營裡抓人。
於是幾名軍人翻身上了馬背,沒一會兒便趕著戰馬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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