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讓朱祁鎮早知道三天時間將給大明五十萬官軍帶來沒頂之災,會給自己帶來一年多軟禁生涯更是丟掉皇帝寶座的災難,他會重新考慮給紀廣舉行儀式這個問題了。
但朱祁鎮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當然就算卜了卦算到了有風險隻怕他也不信。在這個世上除了如父如師的王振之外,沒有誰能讓他信服,就算母親孫太後也不行。
因為不給王振麵子而僅僅是下令修剪國子監彝倫堂前鬆樹被王振誣以“伐官木,私家用”的罪名矯旨“令(李時勉等)荷校”枷號了半個月的國子監祭酒李時勉,仗國之年發須儘白何曾受過這等精神與身體上的雙重侮辱。
因為六科給事中和十三道禦史奏劾“受留守衛舍人贓,縱之征私債與外”而被“枷敬於長安右門”的駙馬都尉焦敬。焦敬可是宣德朝的大長公主駙馬,是正統皇帝朱祁鎮的親姑父,他錦衣衛馬順、鎮守太監郭璥這種皇室奴才私賣軍國重器資敵被抓住了也不過是一個“且寬宥了,下不為例”,身為半個主子的駙馬都尉不過是拿國家的錢去放高利貸就要遭枷號的罪。
被六科給事中和十三道禦史彈劾而入了都察院大獄的巡撫山西、河南兵部右侍郎於謙更是冤枉,多麼好多麼清廉的一個官啊!就因為進京沒有給王振上貢,平日裡又不搭理皇帝父師就被記恨上了。雖然說是都察院借故給入了出來,在牢裡麵也是損傷了自己本就積勞成疾的身體了。
因為辱罵偷盜府中財物的家閹呂寶為惡閹、盜閹而被王振所惡,被打入錦衣衛大獄的順德長公主駙馬石璟;罵過王振而被“謫戍邊衛”的寧夏總兵官,都督同知黃真;被坐實了官匿名信舉報王振的內使張環、顧忠被磔於市更是讓所有內使一同觀禮;被查到寫匿名信舉報王振的錦衣衛士卒王永被磔於市……
堂堂父師王振,怎麼能受得了這些醃臢貨的閒氣,無論重臣還是勳貴,隻要不服司禮監大太監王振就是不服正統皇帝,統統要受到懲處。至於罪名,自然有六科給事中和十三道禦史來安排,實在不行還有錦衣衛呢!那個侍經筵劉球不就再也不能發聲了嗎?
伴駕親征的路實在不順利,先是準備出發時文武百官就吵翻了天,幸好這個養子一般的皇帝聽話,態度堅決的推進了北征。自出關後隨扈官員又像一大群蒼蠅般嗡嗡個不停,天天喊著要回京,真是一群膽小鼠輩。
在宣府的這三天裡,整日圍著行殿轉悠請見的兵部尚書鄺埜真的就是個綠頭蒼蠅一般惡心,一次次不停的上章請旨說什麼大駕危險、皇帝身負天下安危之類的屁話。
甚至危言聳聽地說皇帝大駕應當要立刻回鑾,而且要不分晝夜行軍趕回居庸關內,還主張一定要挑選精兵強將負責在大軍尾部墊後攔截。
攔截誰?有誰敢來撩五十萬大軍的虎須?就算有,見到我大明朝皇帝禦駕還能不立刻下馬受死的?司禮監掌印王大太監嗤之以鼻。
又一次將鄺埜奏請晝夜行軍回京的本章隨手扔出房門後王振剛想緩口氣順順這兩天被達子驚嚇過度的心神,兵部尚書鄺埜卻直接強闖行殿請見正統皇帝。
“無法無天了,這皇爺可是外臣想見就見的,未經通報膽敢擅闖行殿,莫非欲行刺皇爺?”王振沒客氣,直接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就招呼著身旁的錦衣衛上去拿人。
“腐儒安知兵事,再言者死。”
錦衣衛雖然是直屬皇帝的武裝力量,但這些年實際上都是司禮監太監負責直接管理。何況這些年錦衣衛裡馬順幾個甘心做王振乾兒子、狗腿子的活著彆提有多舒服了,升官發財納小妾就沒斷過,簡直就是中年人的巔峰之峰尖上那塊石頭上的塵埃,沒有再高的了。
何況皇爺這位王大伴才把鄺埜、王佐這兩個尚書罰在乾草堆裡跪了一整天,太子太保朱勇見王大伴也要跪著膝行請見,如今王太監喊著要拿人那便拿唄!不過是兵部尚書而已,又不是沒拿過。
要說起咱們這位王太監對鄺尚書真是有說不完的恨。早在半個月前在北京城裡反對正統皇爺禦駕親征的大臣中鬨得最凶的就屬這個兵部尚書鄺埜了。在給皇爺的奏疏中直接說道“也先入犯,一邊將足製之。陛下為宗調社稷主,奈何不自重”,這是人臣說的話嗎?
呀呀個呸的!誰還不知道一個邊將就能收拾了也先似的,就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才要禦駕親征啊!
打沒把握的仗,那是我們王大太監能乾的事情嗎?笑話!除了割卵子那次……還有故意裝做沒看到孫太後與三楊而厲聲評論年幼的皇爺朱祁鎮那次,咱王大太監就再沒做過沒底氣的事情了。
再看看人家吏部尚書王直,率百官上章反對不成就直接留守京城了,你一個兵部尚書怎麼就沒搞明白自己皇帝是怎麼想的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衝齡繼位的天子心中有一個偶像,當然不是他那英年早逝的皇父了。宣德爺朱瞻基走的時候留下的爛攤子可把孫太後給氣壞了,自己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卻死了丈夫,究其原因難免沒有在外麵睡吳氏這種來曆不明女人的原因,竟然還留下個孽種來惡心人,還想自己老婆在身後誇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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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鎮從小聽到最多的就是魔鬼皇帝永樂大帝五次親征漠北的英勇事跡,在屁都不懂的年紀裡種上了一顆也要領軍橫掃千鈞的思想。
有沒有能力橫掃天下不說,至少人正統皇帝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不然,以滿朝文武力諫的態度,從來沒有離開過女人撒尿地方的朱祁鎮怎麼就真敢冒群臣反對堅決要禦駕親征了。
也正是因為朱棣第五次出征大軍是五十萬人,所以王振提議隔了洪熙、宣德兩代皇帝後正統爺出征至少也要五十萬人。就這樣,倉促下抽調了五軍營、神機營、三千營和征調了大量民夫的情況下勉強湊出了五十萬大軍。
既然惹了王大太監不痛快,也就是惹了皇爺朱祁鎮不痛快。錦衣衛身為皇爺的貼身侍衛哪裡還會跟一個不統屬的兵部尚書客氣,很快鄺埜就被錦衣衛給叉了出來,一把推倒在門口。
“我為社稷生靈言,何懼之!”鄺埜氣勢不輸,隻是被叉出來了也不知道王振聽不聽得到了。
“樸齋公……”正好走到門口的戶部尚書王佐看到被推倒在地的鄺埜失聲驚呼。
“孟輔公……”鄺埜見到王佐,頓時悲從心中來。
五十萬大軍在塞外待的時間太久了,彆人不知道大明官軍現在的德性,鄺埜身為兵部尚書實在是太清楚了。這可不是永爺朝時的官軍了,帶著這麼一支毫無戰意的官軍隊伍在塞外像是來郊遊一樣連個旗牌都舉不長久的隊伍在麵對瓦剌精騎恐怕隻有一個死字而已。
王佐扶起鄺埜,問道“可是陛下不肯下令回鑾?”
“未曾見到陛下,便被王太監使人給叉了出來。”
“怎可如此有失體統?”話說到這裡,兩人不禁相擁而泣……像極了急彆重逢的——同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