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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到底傷到哪裡了?”
“手和腰,具體傷得如何還不知道,他不讓看。”
“爸爸!開門啊!你在乾嘛?受傷了還不去醫院!”
“醫生呢?還有多久到?!”
……
亂糟糟的動靜隔著一扇房門傳進來。
然而就像被施了某種神奇的魔法,當房門被關上的時候,人就走入了另一個世界,而那些聲音再嘈雜響亮,也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般模糊。
林方西在這封閉而寬闊的空間裡極慢地邁步,在環顧的視線抵達每一個角落之前,他的腦海已經自動浮現出每一寸空間應有的模樣。
他對這裡是如此熟悉,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準確指出每一張內容不同的拚圖所在的位置。
這十二年間他曾無數次把自己鎖在這裡,不是故意讓自己難過,反而是為了在回憶中尋求一點安心——不會因為時間流逝就忘記她模樣的安心。
可此時此刻,在孟搖光已經被找回來的現在,他再度站在這間兒童房裡,卻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如同光陰倒流,他被呼嘯的回憶席卷,恍然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無論多少次都會下意識避開的,噩夢開端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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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看到那個來電的時候,正在工作中的林方西並沒有當一回事。
那時他正在a國出差,合作方是世界前五十強的大資本,因此整個會談過程都無比繁瑣和盛大,幾乎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赴不完的宴,一周裡能和家裡通兩次電話就已經算多了。
一般來說知道他忙,方如蘭是不會輕易主動給他打電話的,就算打葉都算著時差問過秘書後,再抽他休息的時間打。
可那一通電話,卻是在他剛簽完最後一紙合同,正要去赴宴的路上打過來的。
在跨出了寫字樓大廈,走入陽光裡的瞬間,他劃開接聽鍵,毫無預備地聽見了一段倉促又惶惑的哭聲。
“方西,方西……”
腳步不知不覺停下,身後跟著他的秘書團也都不明所以地站住了。
在異國熾烈的陽光裡,林方西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陣隻竄頭頂的涼意。
“你好好說話,到底怎麼了?”
彼時他還不知道將會迎來怎樣漫長的噩夢,隻是按捺下莫名的不安提醒那頭的妻子冷靜,聲音裡甚至還有一絲疲憊,“我現在還要……”
“搖搖不見了!”
猝然打斷他聲音的,是女人帶著哭腔的尖細嗓音。
然後林方西就停住了。
世界仿佛都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轉動。
熙熙攘攘的異國街頭,行人手裡飄蕩的咖啡香氣,來來往往鳴著笛的轎車,大樓裡不停出入的人們,包括正要捏住眉心的林方西自己——
就像被白噪音填充了大腦,隻一瞬間停滯的空白後,林方西才遲鈍地問道“什麼?”
他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又或者覺得自己剛才是在做夢。
可帶著猶疑和遲滯的語氣並沒有改變什麼,下一瞬他得到的是更加清晰的傳達。
“搖搖!我是說搖搖失蹤了!”那邊的人哭得不能自已,“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方西,怎麼辦啊,你什麼時候回來,我……”
“……”
她後麵又哭了些什麼他已經聽不見了。
仿佛夜幕降臨,又像是沉入了厚重的海底,林方西舉著手機怔怔站在恢複了吵鬨與熙攘的異國街頭,第一次感到了世界毀滅般的頭暈目眩。
他在秘書擔憂的,聽不清內容的關切裡抬起頭,發出自己都聽不見的乾澀聲音“回國,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