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抬起頭,就像為了回應他的話,遠處的雲層被風緩緩推開,漏下一點星光,遠遠地投射在起伏的海麵上。
“但我還沒來得及興奮和激動,我哥就把我媽媽放下來了。”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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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到鎮上了,鎮上有派出所,你帶著她去找一個姓陳的女警察,她是你班主任的妹妹,她會安排好你們的。”
少年說完,從皺巴巴的褲兜裡掏出來一疊有零有整的錢和一張老舊的存折,一把塞進了男孩的衣兜裡“密碼寫在上麵,缺錢了就去取。”
眼看他轉身要走,整個懵掉的男孩急忙問“你去哪兒?”
“……”少年回頭,經曆二十五天的逃亡,他明顯瘦了很多,臉部輪廓呈現出一種刀割般的鋒利來,“我要回去。”
“回去?”男孩沒聽懂一般喃喃地重複。
“我總要去給爺爺奶奶還有爸爸收屍。”
“收屍?”男孩又重複,可這次他很快就明白了,但與此同時他更明白另一件事,“可爸爸他們……本來就不對,村民們也不是什麼好人,”他說著這種話時想到了父親還有爺爺奶奶對他的好,不由得啜泣起來,可已經念過幾年的書的在支教老師的教導下已經隱約明白了“拐賣”兩個字的含義,更重要的是,他說,“而且你回去會被他們抓起來的。”
“哥你不要走!”
這二十五天裡,這個以往總讓他有些害怕地哥哥已經成了他眼裡的英雄,是他精神的支柱與最大的依賴。
一想到他離開就隻剩下自己和什麼都不懂的媽媽他就感到無邊的恐懼,這種恐懼讓他的哭聲變得越來越大,叫“哥哥”的語氣也急切起來“哥你走了我和媽怎麼辦?”
可就像這二十五天裡一樣,少年依舊少言寡語,隻沉默地任由他自己漸漸收聲後,才以一種無動於衷的語氣回應他“他們不是好人,難道你以為我是一個好人嗎?”
“做好人太辛苦了。”
少年臉上的血已經用溪水洗淨,但衣服和脖子上卻還殘留著乾涸的血點,這讓他看起來單薄又鋒利。而他漆黑的眼睛就如他身後重重疊疊綿延不儘的大山,在星光下有種照不亮的深暗。
他就用這雙眼睛居高臨下的,遙遠而冰涼地看著他“我不要做一個辛苦的好人。”
他漠然地說“我要做一個快樂的壞蛋。”
“好人就交給你這種傻子去做吧,蠢弟弟。”
轉身前他一眼都沒去看旁邊那個傻呆呆的母親,直至走出好幾步後,一路上都沒說過一句清楚話的瘋子突然結結巴巴地蠕動嘴唇“小……”
她艱難又努力地吐出來“小……小野,走……小野走……”
少年的背影停住了。
在男孩緊張又期待的目光裡,他隻停頓了五秒,便又邁開腿走了起來。
在漫天的星光與起伏的葉片裡,他往來時路走去,往大山的陰影裡走去。
最後於瘋子焦急的“小野,走!”和男孩模糊的淚眼中,消失在深暗的叢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