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英傑失魂落魄的背影讓翁鬱的心跟著揪起來。
她想立刻跟上去,卻又害怕對上他的眼睛。
隻能跟在後麵,在遠遠的地方偷偷地看著他。
她想知道他會去哪,她想看著他回家。
然而,剛出學校的喬英傑奔向了對麵的公園。
在公園的湖邊,他的父親正坐在石椅上等他。
喬英傑看到喬佑田的時候一愣。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才發現,從家長會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
喬英傑把身體裡奔騰的鮮血當做汙點,他害怕被發現,害怕旁人盯著他的父親的臉看。
但他卻從來都沒有埋怨過父親。
他明白,他和他的父親都隻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
他最該恨的,最該怨的,一個死了,一個在他看不見、摸不到的地方風生水起、子孫滿堂。
聽到身後,芳草被壓的、細微的嘎吱聲。
喬佑田側目看了一眼彆扭的兒子。
“你不用這麼害怕,日本人也是亞洲人。光是看到我的臉,沒人能發現我身體裡還有一半不屬於中國人的血。”
“你彆這麼大聲。”喬英傑立刻走到他麵前,“要是附近有人,聽到怎麼辦?”
喬佑田失望地搖搖頭,“早知道我們就不該告訴你真相。”
“你們告訴我?明明是你和我媽說話不鎖門,我自己聽到的!”
“所以呢?你就變成現在這樣?”
“那是你不理解,不理解我的感受。”
“如果說感受,我的血更濃,我比你更接近。”
“可是你沒讀過書!”喬英傑甩下掛在肩上的書包。他暴躁地拉開拉鏈,從裡麵抽出曆史課本扔進喬佑田的懷裡,他指著書,說“你自己看!看看這裡麵關於那段曆史的細節有多少?”
每每,老師講到與抗日戰爭有關的章節,臉上的表情就會多一份陰翳。
為了能夠更好地方便大家理解,更是找到了許多紀錄片和電影在自習和午休的時候播放。
隻是麵對書本上蒼白的知識點,大家還能安靜地聽課。
可當所有的史實轉換成視頻和圖片,直白地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時,埋藏在國人血脈中的恨意從每個人身上的點,連成了線。
女同學悲傷的抽泣聲、男同學憤怒的咒罵聲,無一不讓他感到如坐針氈。
他痛恨著侵略者,可他體內奔流不息的血液又讓他感到分裂,仿佛他也是那場人間悲劇的罪人。
喬佑田垂眼,看著書中明明是黑白色,卻又無比血腥的照片。
半晌,他合上書,還給兒子。
“你總是把這些記在心裡也沒有用,事實就是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
曾經,他也試圖幫助兒子戰勝心魔。
他不斷地告訴喬英傑,隻要你打從心底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就是個純正的中國人,無論血液裡混雜著什麼,都沒有所謂。
人最大的敵人,永遠是自己。
其實有些事你隻要冷靜地想一想就會發現,沒人會過度地關注你,無比在意的始終隻有你自己。
可喬英傑聽不進去。
喬佑田搖搖頭,“算了,就按你的步調來,隱瞞一切,我會配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