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看看再說。”醫生像是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白曉突然露出笑,安撫地拍拍晟曜的手臂,“你彆急了。就是開闌尾,都要在醫院住一天呢。我這樣……我留在這兒,好好配合醫生治療,你彆擔心。”
晟曜想想,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醫生的手段明顯不是正常的醫療方式。
他惴惴不安,在醫生和白曉麵前卻不好表現出來。
白曉抱了抱晟曜,“阿曜,老公……我回來了啊……”
晟曜心中一動,也抱住了白曉,“是啊,你回來了。”
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這也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晟曜緊了緊手,又鬆開,替白曉理了理她剛才蹭亂了的頭發,“你乖乖聽醫生的,該怎麼治療就怎麼治療。我們治好了病,就回家。”
白曉笑著點頭。
醫生又敲著桌子催促起來。
晟曜趕忙道歉。
白曉推著他,往診所外走。
“你好好聽醫生的,不要怕。”
“嗯。”
“今天先將就一下,我明天帶你的衣服,還有牙刷毛巾過來。你想吃什麼?我明天給你買早飯過來。剛忘了問醫生了,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忌口的……”晟曜懊惱地說道,想要重回診室。
“你彆操心了。”白曉推著晟曜,“趕緊回去吧。回去早點休息。你一定辛苦了。”
晟曜想想自己這些天的經曆,不由失笑,“我現在十九歲的壯小夥,身體好著呢。”
“那也得好好照顧自己。”白曉溫柔地說道,“好好照顧自己。彆擔心我。”
晟曜心頭一陣酸澀,但對上白曉的臉,那陰雲頓時消散了。
白曉踮腳在晟曜臉上親了一口,又推推他,“快回去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我們還有很長時間呢。”
晟曜笑起來,也親了親白曉,“對,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他推開了診所的玻璃門,回頭,就見白曉還站在診所門口,隔著玻璃門,對他揮手。他也揮揮手,忽的看到診所上方的霓虹招牌熄了燈。一條街,僅餘下診所內亮著燈。診所內的燈光也在漸漸轉暗,像是醫生關了裡頭房間的一盞盞燈,就要關到門口了。
“你也快回去吧!早點休息!”晟曜說道。
白曉點點頭,沒有再依依惜彆,而是轉身進了診所內。
對白曉來說,這是很正常的分彆。他們每天上班、出門都會經曆這樣的分彆。
那是他們曾經所習慣的日子。
對晟曜來說,這卻是時隔三十五年再次經曆的分彆。
晟曜怔愣地看著怪物診所的門,直到靠近門口的最後一盞燈關閉,他才離開。
他看看周圍,從被樹影遮蔽的路燈光芒中,分辨出了怪物診所隔壁的“友鄰房產”招牌。
他這是在嶽父家附近,是西門出來的那條路。
如小乖乖寵物店的那位年輕店長介紹,從西門出來,一點點路,房產中介邊上,有一家怪物診所,醫生十分厲害。
這一切好像小時候聽的退休老中醫故事。隻不過,他小時候隻是聽聞長輩滔滔不絕地讚歎那些名醫,未曾見過。如今,他見到了傳說中才有的複活……
晟曜想到了白曉,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他像是真的回到了十九歲,輕快地蹦跳著走路,臉上洋溢笑容。
他準備今晚就在嶽父家睡一覺,明天一早過來,給白曉帶早餐。她喜歡這附近一家的小餛飩,從小就吃那家的小餛飩。小餛飩應該能吃吧。
欸,不行,還是得回家一趟。嶽父家裡可沒有白曉的物品。他得回家去拿。白曉那些東西都被他收了起來,雖然每年都有晾曬、清理……要不要買新的呢?新衣服、新毛巾也得過水,不能買來就用。唔,毛巾還是得新的,還有牙刷。其他的東西,就用以前的吧。這樣,白曉應該也會習慣一些。
晟曜打定了主意,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手機上顯示的日期,讓他一陣出神。
白曉……真的活過來了呢……
晟曜想要喜極而泣,但看清現在的時間後,又急了起來。
現在這時間,跑快點還能趕上末班公交。
晟曜奔跑起來,跑著跑著,又情不自禁地笑出聲。
……
電視房內,屏幕中的晟曜奔跑著,跑得並不算快,沒有他在墓園裡的風馳電掣。
他的臉上多了之前不曾有的笑容,眼睛熠熠生輝,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
醫生靠在沙發上,指甲們鬨了一陣,又歸於平靜。
……
晟曜忘記了自己“現在”的年齡。十九歲少年的“跑快點”和六十歲退休大爺的“跑快點”,是兩回事。
他到了公交站台,發現自己多出了半個小時的空閒。
車站對麵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晟曜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恢複年輕的緣故,他現在饑腸轆轆。
再次確認了一下公交的到站時間,晟曜去了馬路對麵的便利店。
叮咚——
自動門打開,鈴聲響起。
便利店內隻有一位客人,坐在長桌角落。店員聽到聲響才從後頭員工室出來,對晟曜說了聲“歡迎光臨”。
晟曜拿了貨架上僅剩的那份便當,結賬,等加熱,端著便當去了落地窗前的那張長桌。
他拆了包裝,呼嚕嚕地吃了起來,腦海中卻是不由想到了白曉的手藝。
他有三十五年沒吃過白曉做的飯了……
他會下廚,但手藝比白曉差多了,就隻有一道蛤蜊燉蛋,做得特彆好,堪稱酒店水平。白曉則是樣樣精通。她燒魚的水平一絕,但並不喜歡吃魚,嫌麻煩,每次都是他挑了刺,夾給她吃。在外頭吃飯的時候,同桌的人總是為此起哄。
晟曜吃著便當,笑得像個傻瓜。
他瞥見對麵的公交站,想起自己要趕末班公交,急忙扒拉完一盒飯。
拿著空塑料盒起身時,晟曜看到了同桌角落的那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腦袋像是要埋進便當中,筷子撥弄著米飯,眼睛半開半合,顯得萎靡不振,隨時要睡過去。他穿了件長袖的襯衫,布料貼著手臂,左袖上有著斑斑點點一片痕跡,像是血。桌麵上,也有血跡擦過的臟汙。
晟曜腳步頓住。
年輕人的腦袋一個小雞啄米,鼻子撞上了筷子,瞬間驚醒過來。
他抬起頭,左右看看,和晟曜對上視線,又順著晟曜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左臂和桌麵。
年輕人趕緊放下筷子,捂住了左手,又拿了紙巾擦拭桌子,訕訕解釋道“我,那個,我皮膚過敏,抓破了,出了點血……就是皮膚過敏。不好意思。沒碰到你吧?”他一邊問著,一邊捏著紙巾,檢查周圍其他地方,還解釋道“我沒有傳染病的,前年大學畢業的時候還獻過血。”
晟曜覺得這樣的解釋有些耳熟,隻是年輕人全無白曉那種淡定從容。
晟曜想到白曉,心情就開朗起來。
他主動關心了這個陌生人,“聽起來挺嚴重的,到醫院去看看吧。”
話說出口,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怪物診所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