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那些“頭”瘋狂擺動,就好像它的四肢,用力敲打在牆壁和水泥地上。它們不再攻擊晟曜,隻是神經反射般地舞動著。
晟曜的雙手往前一送,楓葉花飾紮入了怪物的軀體。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
怪物的所有肢體、器官都停止了動作。
它們保持著它們在這一秒的狀態。
下一秒,它們紛紛摔落在地。
劈劈啪啪……
這聲響,如雨珠落地。
晟曜一點點鬆開了手,沉默地看著這被釘在牆上的怪物。
他的表情開始鬆動,嘴巴微張,像是要說什麼。
“佟”字的口型剛做出來,晟曜的眼神就驟然改變。
那怪物好像電腦特效似的,消失在了空氣中。
隻留下一根鐵棍紮入了彆墅的牆壁。
晟曜閉上了嘴,牙關咬緊,眼神也恢複成了剛才專注的模樣。
他抬手拔掉了紮入牆壁的鐵棍,擦掉上麵的指紋,將它隨手扔掉,又細心地踩爛地麵上屬於他的腳印。
做好這些,晟曜才麵無表情地走向彆墅區外。
……
電視房內,隻有投影屏幕上微弱的光。那上麵的畫麵背景是一間熄了燈的房間,房間的窗簾也被拉上,不露進一絲月光。畫麵的對比度被調整,這讓人能看見這黑暗房間裡的一個人形輪廓。
他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垂著頭,胸口劇烈起伏。
醫生戴著ar眼鏡,躺在按摩椅上,姿態安詳愜意,與投影屏幕中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指甲們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電視房內卻隱隱回蕩著一個喘息聲。
喘息聲越來越大,接著便看到投影屏幕上的那個人抬手捂住了臉。
更準確來說,他是抓住了自己的臉,手指用力,指節的形狀在黑暗中極為突出。
喘息聲中傳出了一個人聲。
畫麵中的那個人嘴唇未動,可他粗嘎的聲音卻是在電視房內響起
“……被看見了……被看見了……被看見了!……”
那聲音帶著瀕死的恐懼,從一開始便變了調。
屏幕上的畫麵閃現了晟曜的臉。
晟曜的臉逼得極近,他那雙眼睛被不斷放大,隔著屏幕都能看到他眼神裡的漠然。他像是個機器,沒有任何情感,在這一刻隻想要殺死怪物。
這雙眼睛出現了一秒,隨即消失。屏幕上的畫麵又回到了那個人身上。
停頓了一會兒後,那道變了調的聲音又在喘息聲中響起
“……沒有殺掉他……怎麼辦……接下來要怎麼辦!……”
投影屏幕上的人佝僂起背,整個身體顫抖起來。
忽的,黑暗中閃過一道光。
紅色的霓虹招牌、白色的大廳。
怪物診所的門麵取代了那個黑暗的房間和黑暗中的人。
但這光芒一閃而逝。
投影屏幕上的畫麵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醫生的十枚指甲突然齊齊發出了聲響,又如那消失的診所畫麵般,齊齊噤聲。
嘭!嘩啦啦!哐當!
投影屏幕上,那個人影跳了起來,掃掉了麵前書桌上的所有東西。
他雙手撐著書桌,更劇烈地喘息起來。
幾秒鐘後,畫麵定格。
醫生摘下了眼鏡,一手支頭,興趣缺缺地看向了按摩椅旁的小桌。
那上麵攤開了一本病曆。厚重的病曆被翻到了最後一頁。那頁上已經記錄了一半內容。龍飛鳳舞的字體讓人不懂其中的內容,卻能感受到那字跡的隨性與潦草。
醫生手中出現了一支筆。筆在他的指間打著轉,指甲們吵吵嚷嚷。他幽藍色的眼睛裡有著和這環境格格不入的深沉光芒。
片刻後,醫生一甩手,將那支筆扔到了病曆上。
他靠坐在按摩椅上,後背貼上椅背的瞬間,就見投影屏幕變成了小電視。
電視中的場景是怪物診所的病房。
畫麵一角能看到白曉坐在病床上的雙腿。她的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空無一物的左手無名指上,突然浮現出了青黑的紋路,像是紋身,又像是壞死的肌肉,也像是……屍體身上才會出現的屍斑。
鏡頭突然垂下,白曉的雙手移動到了畫麵正中。這就像是鏡頭按在了白曉的腦袋上,而白曉在此時低下了頭。
畫麵在此定格了幾秒後,白曉忽然抽出了右手,蓋在了左手上,遮住了那一塊青黑的皮膚。
醫生的指甲們發出了鬨哄哄的聲音。
醫生隻靜靜地注視著電視中的白曉。
他幽藍色的眼睛裡倒影著白曉的雙手。那雙手,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收緊,握成拳頭,崩出了皮膚下的青筋,也讓指節逐漸發白。
醫生的嘴巴隨之裂開。
他的嘴巴越張越大,逐漸撐開了口罩,露出了一個誇張到怪異的巨大笑容。
他十根手指上的指甲也發出了更為喧鬨的聲響,將整個黑暗的電視房徹底填滿。
啪嗒。
電視關閉。
黑暗中出現了一道門。
醫生帶著指甲們的哭喊笑鬨一同進入了診室。
他坐在辦公桌後,抽出文件架上標記了“晟曜”名字的病曆,將之展開,飛速在那上麵書寫起來。
龍飛鳳舞、又力透紙背的字跡在病曆上鋪陳開,好似水墨畫,帶著勃勃的生機。
指甲們的叫聲也愈發響亮起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醫生停筆,指甲們也鴉雀無聲。
嘭!
門被撞開。
被撞開的門不是醫生剛走過的那一道,而是連接著診所大廳的另一道門。
晟曜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那雙眼睛,就像是剛才出現在投影屏幕上的眼睛一般,不帶丁點兒情感地專注地注視著醫生。
醫生好整以暇地合上了病曆,幽藍色的眼睛轉向晟曜,“有什麼事情?”
走廊另一頭傳來腳步聲。
晟曜跨進了診室,反手關上了房門,也將那腳步聲擋在了門外。
他盯著醫生,一字一頓地問道“那一管藥劑,如何抑製它的副作用?”
醫生挑起眉毛。
“如果病人已經變成了怪物,還能再……恢複原狀嗎?”晟曜的聲音漸漸壓低,“就像是那天的茂茂,如果變成那樣,還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嗎?”
“你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裡在想著誰呢?”醫生幽藍色的眼睛直視著晟曜的眼睛。
晟曜眼中泛起一絲痛苦。
他閉了閉眼睛,身體後仰,靠在了門板上。
一門之隔。
門外,是靜立著的白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