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難離,卻也到了不得不離的時候。
看著黝黑卻顯得更加壯實的老丁,以及坐在他身邊明豔動人的徐夫人,徐家家主兼未經官府任命的村長徐知長長地歎了口氣。
十多年不見,老丁還是那個老丁,與他同齡的自己,卻已經長成了老丁爺爺的模樣。
徐夫人吃吃地笑著,說道:“行了三哥,彆再歎氣了。你懶得出門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不能讓那些小孩子們跟著你們這群老家夥,一輩子窩在這裡等死吧?”
徐知幽怨地看了眼徐夫人,說道:“你們當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為了照看這幾百個人,嘔心吐血了十多年。你倒好,一回來就譏諷我這老頭子。能不能有點尊老愛幼的品德?”
徐夫人掩嘴而笑,心裡卻也是一番感慨。
徐知是自己堂兄,與老丁同齡,也才三十九。容貌雖然顯得過於著急,已是毛須皆白,可是心態依然還是十多年前的那般不正經。
挺好!
二十年多前的徐家,在江西也算是望族。不算仆役,單就姓徐的族人,就有近千。
先祖徐衡,在北宋熙寧年間曾以文進士榮登太學殿堂。但是時逢女真南下,宋室倉惶南顧。徐衡棄文習武,於崇寧五年的武舉考試中一舉奪魁,成為唐宋以來江西的第一位武科狀元。由此奠定了徐家在江西武林之中,無可撼動的地位。
自那時起,南宋百餘年,徐家子弟從軍無數,也戰死無數。
祖上曾經的輝煌,並未成為庇佑徐家子孫的福蔭,反而促成曆代徐家子弟在戰場上不懼生死的莽勁。
當元軍渡過江淮之時,無數徐家子弟,前赴後繼,死在抗元的前線。哪怕臨安降後,依然有徐家子弟,在江西各地加入義兵,誓死以抗。
帶來的結果就是,近千的徐氏家族,隻剩下了如今了了數十人。
後悔嗎,談不上。
隻是看著原本不值一提的呂氏家族,在降元之後的囂張模樣,每一位幸存的徐家子弟,都難免會在心裡暗自感傷。
天道不佑忠良,卻降福於叛賊,讓人情何以堪!
上一任的族長,是徐夫人的父親。接任族長之後的徐知,為了保住徐家香火,被迫將殘餘的族人遷至大山深處的祖地之中,苟延至今。
徐夫人跟著贅婿老丁,一去十數年,如今突然回到這裡。欣喜之餘,也讓徐知麵臨著一個相當艱難的抉擇。
徐夫人柔聲說道:“我知道三哥不容易,所以讓老丁一起回來,就是想把你們接出去,起碼也讓你享上幾年的清福。”
真要要離開這裡,泛舟海上,當個化外之人?
舉族搬遷,豈是小事?不說積攢了許多年的破爛,宗祠牌位怎麼辦?先祖墳墓誰來管?
人一去,村子一空,鳥獸橫行,蛇鼠成窩。數年之後,說不定連祖宗都找不著了!
一直不吭聲的老丁甕聲說道:“儘快做決定吧,沒時間給你們糾結了。”
徐知怪異地看了老丁一眼:我跟我妹子在這裡議事,什麼時候你這贅婿也敢插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