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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的落地舷窗外,月球的暗麵,山巒起伏。
由於常年被隕石命中,月球這一麵的地形比對著地球的一麵更加複雜。
但與人類的直覺不同,月之暗麵並不缺陽光。
此刻,陸明看著窗外慘白色的大地,以及在光影交錯間顯露陡峭山勢的巨大撞擊坑,漫步在異星戰艦的走廊中。
他欣賞著這少有人類能見到的壯闊景色,遙望深空中星點的光芒。
而身邊的塞博坦人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講述著一段比遠古更加古老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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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博坦人的基本紀年單位是星周,但以下的一切,我會換算成你們的單位,年,來講述,以便你理解。
有關塞博坦上古的文明記載並不清晰,那是對我們而言都堪稱遠古的年代。
有人說那隻是幾億年前的事,也有人說,那時宇宙剛剛誕生不久。
起初沒有文明,隻有生物聚落,和剛剛成型,還沒有文明概念的塞博坦人。
而那些最早的機械生命,服務於一個殘暴的種族,五麵。
據說,五麵們實行了殘酷的統治,所有機械生命都是他們的奴隸。
這種統治持續了數百萬年,而後,塞博坦人開始在最初的“領袖”們的帶領下反抗他們。
在我們的種族裡,詞語並不用於形容,它們隻表達切實存在的概念,而我所說的領袖,都是非凡的存在。
據說他們有十三個人,但歲月過於久遠,遠到超出所有存儲介質的存在年限,即使塞博坦大檔案館中,對他們的記載也彼此矛盾。
總之,他們擊敗了五麵,塞博坦迎來了新的紀元,在一位領袖的統治下,塞博坦人開創了自己的,繁榮昌盛的文明。
以上一切,都被記錄在塞博坦的大檔案館中,是我們星球正史的開篇,這些記載被分發到每一個殖民地,用以對外宣傳。
“宣傳?”
是的,宣傳。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才是信史。
至少,是我親身經曆的曆史。
首先,你要想象一個社會。
一個類似賽博朋克發展階段的,奴隸製社會。
“……你還不如不描述,這怎麼想象。”
那是功能主義思想統治下的社會,每個塞伯坦人在睜開雙眼,來到人世的一刻,命運就已經徹底注定。你的一切價值都隻取決於你身體中那個主宰你命運的零件——變形齒輪。
簡而言之,你最適合變形成什麼,你就要是什麼。你漫長到近乎無儘的生命裡隻允許從事一種工作,隻能有一種職業。
適合變形成挖掘設備的,一生都要與泥土打交道;
適合變成飛行載具的,一生都要在天空中翱翔;
適合成為戰爭兵器的,一生都開疆拓土,或者死在殖民地的最遠方;
而適合變成精密設備的,隻能低頭,在元件與電流間度過數以萬年計的時光。
而功能主義的思潮絕不局限於變形齒輪,被確定為智力低下的,一生都不能從事文化創作和智力勞動,被確定為天賦異稟的,你的變形才能便一文不值。
這和你希望成為什麼無關,隻與你是什麼有關。
儘管在我誕生時,變形齒輪調整技術已經非常成熟,除了軍用與民用、飛行與行駛之間的根本差異依舊難以抹除外,絕大多數人的變形形態,都可以經過掃描和適應調整——就像你們人類社會中更換工作一樣。
但那是絕不允許的。
因為塞伯坦社會運轉的基礎,就是功能主義原則。
在我們漫長壽命的基礎上,功能主義原則讓我們的種族空前強大,每一個塞伯坦人都是塞伯坦文明中的一個零件,每一個人的人生都被完全規劃好,以減少不必要的混亂,社會的秩序極度穩定,整個塞伯坦文明的運轉效率之快,發展速度之快,你們無法想象。
那時候,銀河議會在我們麵前步步後退,因為我們擁有最穩定的組織結構與最強大的發展速率,巔峰時期,我們隻需要一年的時間,就可以對你們太陽係這樣的星係完成全麵塞伯坦化,而這隻是我們數以千計太空殖民地中的一個。
但這樣的社會,也沒有任何希望可言。
無人可以僭越自己的身份,而失業與死刑劃著等號,因為你隻能從事變形齒輪決定的工作,一旦因為發展需要,因為大規劃的改變,你的工作消失了,那麼你,也將要被徹底淘汰。可文明的發展必然帶來變化,無數細小的變化,於是每一次,代價都由那些塞伯坦人的個體承受,而他們,全都被排除在主流視野,與最高議會的大規劃之外,僥幸沒有餓死的,便形成了一個個氏族,在塞伯坦主流文化外生存。
“……我需要消化一下。另外最高議會是什麼?”
最高議會是塞伯坦的最高權力機關。
我們沒有你們關於社會製度的爭論,我們隻有一種製度。最高議會製。
而我們的統治者,亦即最高議會的議長,被稱為“領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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