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底色。
而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陸明內心深處最大的情緒支點與弱點,都是憤怒。
那是一句在他的一生中無數次浮現在心頭的話。
在他兒時缺衣少穿,看到其他孩童錦衣玉食時。
在他求學時發奮圖強,看到班裡條件優越的同學寶馬香車,儘享衣香鬢影時。
在他參加工作時遭遇不公,被空降的領導家晚輩頂掉晉升機會時。
在他艱辛創業,對著頭頭腦腦們卑躬屈膝,笑臉相迎時。
身為商海沉浮,曆經凶險的富一代,沒有人比陸明更清楚,這個世界上絕無霸道總裁,隻有和氣生財。
他用理性馴服自己的所有情緒,一步步走到自己人生起點所能達到的最高處。
但無數次,無數個夜晚,那句話已然常常浮現在心頭,無法遏製——
憑什麼?
憑什麼,要我卑躬屈膝?
憑什麼,那些無能的廢物隻憑家世就能踩在我頭上?
憑什麼,你們一次次敲詐、勒索我,而我隻能靜靜等你們倒台?
憑什麼,我與人為善,拚搏一生,善待同事,卻被千夫所指?!
憑什麼?!
隻因為我不肯彎腰低頭?
隻因為我不肯與你們同流合汙?
隻因為我出身貧寒?
這樣的世界,就算通關,也隻配得上我一口老痰。
那是陸明前世合上眼睛之前的最後念頭。
耳邊情人的哭聲與圍攏的嘈雜遠去。再睜開眼,又是年少輕狂的年紀,和在巨獸腳下抱頭鼠竄的離奇人生。
這一次,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得到了眷顧,上天的眷顧,係統的眷顧。
這一次,他是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在一切秩序與不公都被抹去的世界上,他成了唯一的特權者。
所以,陸明永遠氣定神閒,在內心深處,他很滿意自己的獨特與特權。
他身強力壯,不缺食物。
在這樣的世道,這就夠了。
但現在,當溫迪戈巨大的頭顱接近,即將把他一口吞掉的時候,那種內心深處無法抹去的憤怒,再一次噴薄而出。
為什麼再世為人,我依舊要在畜生的腳下苟且?!
就憑你?!
你想吃我?
你敢吃我?!
“啊——!!!”
陸明發出一聲飽含怒意的咆哮,那聲音如野獸嘶吼,甚至讓巨大的溫迪戈愣了一下。
它歪了歪頭,不知道眼前這隻小小的食物為何能發出這麼大的叫聲。
陸明全力舉起那把巨大而沉重的機甲用短槍,用力扣動扳機。
“轟!”
並非給人類使用的大型動能武器發出轟鳴與火光,一顆子彈直接命中了溫迪戈的麵甲。
擦出一抹火星,僅此而已。
溫迪戈晃了晃頭,喉嚨到口腔的位置發出悶雷般的吭哧聲。
那分明是笑聲。
它在嗤笑,嗤笑食物的反擊如同瘙癢。
而在機甲武器巨大的後坐力震顫下,在溫迪戈身為巨獸王者的恐怖威壓下,在人魚怪獸持續的精神力壓迫下,陸明的心防崩塌了。
他的腦子裡“嗡”的一聲。
他似乎是暈了過去,又似乎忽然清醒了一萬倍。
劇烈的刺痛在他的大腦中爆開,陸明再次張嘴呐喊,發出的卻是淒厲的慘叫聲。
仿佛有一柄鋼刀從他的大腦裡刺出,又仿佛有一萬根鋼針紮進他的腦海。
這一刻,有無數信息,從地上那台被人魚撕扯的鋼鐵巨人上向他湧來!
有什麼無形的屏障被衝破了。
陸明眼前的一切全部如玻璃般破碎。
他看見了一幅他永生難忘的畫麵。
——
那是一片從未見過的大地。
鋼鐵的大地。
大地上沒有土壤,每一寸地麵都由金屬鑄就。
無數樣式各異的鋼鐵巨人佇立在大地上,它們手持各種武器,有有一眼看過去便令人生畏的巨炮,也有巨大的冷兵器。
那些巨人望向天空,憤怒地呼喊著。
在這幻象中,陸明自己也站在巨人之間,他也隨著抬起頭,看到天空上,無數身影遮天蔽日。
這不是形容詞,大地的上方本是星空,但那些扭曲的身影甚至掩蓋了群星。
那是巨獸。
數量龐大的、無可計數的巨獸。
地麵上的鋼鐵巨人們發出怒吼,其中有些身軀開始變形,收納,變成飛行載具衝向天空。
更多的則舉起武器,迎擊從天而降的入侵者。
而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有一個被紅藍兩色裝甲包裹著的,格外高大的身影。
他擎起巨大的能量戰斧,向著鋪天蓋地的巨獸,高聲怒吼!
……
陸明並沒有真的暈過去,這一切隻發生在瞬間,緊接著,一句句冰冷的話語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
那不是任何人類曾經知曉的語言,但陸明卻聽懂了。
“係統重啟完畢,鏈接已完成。”
“天賦已激活,戰士已就位。”
“人機同步完成,同步率400。”
“火種已點燃。”
那種語言甚至讓陸明在正午的陽光下打了個冷戰,機械化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冰冷,他覺得,如果神明有自己的語言,那麼它就該是這個樣子。
簡潔,冷酷,帶著無機質特有的肅穆與凜冽,仿佛它的使用者永生不死,堅不可摧。
下一秒,這個隱藏在陸明大腦中三年的係統,用一句話開啟了這場血腥的屠殺——
“頭領戰士,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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