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漸晚。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在城市的天際線隱去。
老城區邊緣,一處荒蕪的十字路口,燈火通明。
在四周破敗建築的映襯下,那燈光明亮得有些不真實。
有荷槍實彈的士兵聚攏在此處,而光明來自他們身後——幾輛裝甲車上架起了大功率射燈。
幾十名幸存者正聚集在射燈下,彼此保持著距離。
一個小隊的士兵在此維持秩序,另兩個小隊的士兵在街道儘頭警戒,還有一個小隊在排查附近建築。
大功率射燈下,人們衣衫襤褸,目光閃躲,心懷不安,畏懼地看著士兵們手中的槍械。
他們全都在以一種非常生疏的方式領取著裝甲車中搬出的物資——排隊。
裝甲車旁,兩名文員模樣的人在分發食物、被褥以及簡單的清潔用品,同時給領取物資的人登記。
有人在領到物資後會低聲說一句謝謝,也有人抱緊食物,快步退後,警惕地注視著其他幸存者,然後飛速逃走。
更多的幸存者,則以一種呆滯的目光看著那些士兵,裝甲車,射燈與物資,眼底有隱隱的激動和難以置信。
還有的人眼含淚光,一個女人則泣不成聲。
不少人都在領到物資後或快或慢地離開,但也有些人聚攏在射燈下,縮成一團,狼吞虎咽著壓縮餅乾和方便麵。
似乎眷戀這多年未見的燈火,不願離去。
有人試圖和文員以及士兵攀談,更多的人隻是瑟縮在地,試圖離光近一些。
但所有幸存者都不時回頭,看向兩個方向。
一是遠處逐漸昏暗下來的天空——
遮蔽天穹的泰坦戰艦依舊在勻速遠去,獸群的嘶鳴與哀嚎聲在更遠處。
越來越遠。
二是路旁一棟還剩五層的寫字樓頂端。
白色的巨人站在樓頂,沉默地看著這一小股幸存者。
他的身邊,黑寡婦已經變為了人形。
在二十米的雷翼王身邊,她仿佛一個瘦小的孩子。
“他們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重度營養不良,許多人帶著傷殘與疾病。”
女性神鑄體用塞星語輕聲說道。
“這是末世裡生存者的常態。”
“雷翼王,你如此強大,為何會讓他們陷入如此境地?
“為什麼不擴充一下堡壘的空間,收容他們?”
黑寡婦回頭,看向白色的巨人。
她已經不再畏懼這毀滅星辰的兵器,知道其中的頭領戰士雖然殺伐果斷,但通情達理。
她隻是不明白,擁有如此強悍的力量,為何隻肯保護那座山腹中的人?
這些人不也是他的子民嗎?
陸明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因為我並非一直如此強大。”
他看得出,黑寡婦既不是諷刺他,也不是責怪他。
而是真的不懂。
這些矽基巨人從出生開始便有著近乎無儘的壽命與強大的體魄,這位神鑄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們或許懂得何為不公,何為壓迫,何為饑餓,但對“弱小”的深層含義缺乏理解。
對塞星人而言,地球的岩石與山體堪稱酥脆,所以黑寡婦不明白,“擴充堡壘”這四個字背後,需要舊時代人類進行何種程度的秘密基建。
她也不明白,這顆星球上的智慧碳基生物,在巨獸降臨那一刻,做出了何等殘酷血腥的取舍——連陸明自己,都屬於被“舍”掉的絕大多數。
當然,她更不懂人類社會那更加精巧複雜的結構,以及他本人身份的巨大變化。
似乎連薩克都以為,他對地球上一切事物的統治權都是絕對的。
而陸明自己,也有意無意地沒有多做解釋。
黑寡婦看著忽然沉默下來的雷翼王,又看了看下方那些狀況不佳的人類。
她不再問話,繼續觀察。
老師說得對。
雖然在星雲星與天鑄城掌握了許多知識,但那些知識與常識僅僅局限於塞星人的範疇內。
在宇宙與文明的尺度上,她要學的還有很多。
女神鑄體忽然抬起頭。
遠處,長龍般的車隊從堡壘都市的方向駛來。
那些卡車的車燈在夜幕中如同星河,閃爍成長長的光帶。
……
幾分鐘後。
第一輛卡車停在路口,車門打開,一個穿著迷彩服梳著馬尾的女人率先跳下車,抱著文件夾跑向雷翼王和塞星人所在的建築。
“站著彆動,我下來。”
白色的巨人中傳出陸明的聲音,轟鳴如雷。
雷翼王胸部裝甲打開,在幸存者們驚恐的尖叫聲中,高大的少年從建築頂端一躍而下,黑寡婦緊隨其後。
在砸碎了一小片柏油路麵後,陸明起身,看了一眼那些驚恐的幸存者,走向白鹿。
“怎麼,我不下來,你還打算爬上那個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