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抬頭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慈愛地點了點頭,老茶這才沒有起身,繼續喂父親服藥。
父親的元氣看起來恢複了許多,也精神了不少,隻是瘦的厲害。我想著能在這樣短時間內醒過來,就是好事,至於身子孱弱,倒是能慢慢地修補回來。
一碗湯藥見了底,老茶喚來了侍候的宮娥,為父親漱口,順氣。這一係列的事情做完之後,老茶便立身於一邊,示意我可以上前去了。
我跪坐在父親跟前輕聲問道“可見到娘親了?”
他點了點頭“她還在內屋睡著,老茶說自她昨日因著救我,被盼推倒在地了之後就再沒有醒。”
我低著頭,並不想將定魂針的事現在告訴父親,畢竟他的身體還未痊愈,若是再受到刺激,我怕他這孱弱的身子骨受不住。
“太醫已經瞧過了,娘親是因為這些日子顛簸的太多,才會這樣疲憊,況且多睡一下沒什麼不好,倒是父親,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我笑著說道。
他點了點頭,將憑幾拉近了一些,坐直了身子道“聽聞是你帶著崇明衝上了終首山救了我,還將太仆,淳於司徒那些支持衛姬夫人的公卿給關了起來?”
我收起了笑容,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把她關在什麼地方了?”他開口問道。
我深知父親問的她是趙南子,便也沒想隱藏,開口便說道“關在最北的冷宮中,宮門在外落了鎖,隻留了送飯的口。”
“你倒是殺伐決斷。”父親的話中聽不出是責怪,也聽不出是讚許。
我垂下了頭,沒再說話,
片刻,門外寺人報,昶伯與信北君到。
我想著父親與昶伯和百裡肆應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相談,便要起身告退。
父親伸出他粗糙又乾癟的手拉住了我“你就留在我身邊吧,有些事,我還要問問你的想法。”
我抬起頭,受寵若驚地看著他,卻見他的眼神堅定又執著。
我輕輕地回答了一聲“諾”,便沒有再站起來。
昶伯與百裡肆一前一後走進來的時候,我瞥眼瞧見百裡肆的左手中拿著三支發釵,又手中拎著一隻湖綠色的絲履。
我心裡咯噔一下,悄悄地拉開自己的裙角看了一眼,確定了百裡肆手上拿的東西,都是我方才奔跑在宮道上時所掉落的。
兩人朝著我與父親拜禮了之後,百裡肆便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了身旁服侍的宮娥。
“國君,臣認為,公主需要一個品行高尚的少師來言傳身教一下六藝。”百裡肆這次倒是沒有直接來挖苦我,而是尋了一個可以控製我言行的人來告狀。
宮娥上前,將發釵與絲履又穿戴回到我的身上。
我悻悻地垂著頭,害怕父親因此而不喜我,所以連話都不敢再多說。
“綏綏,你的意思呢?”父親開口問。
“信北君說的是,我自小生在山野,比不得這宮中之人。”我盯著衣袂上的花鳥紋,忽而覺得有些委屈。
才逃出了一所牢籠,便又進入了一所牢籠,就像是被兩扇木板夾在了中間,壓的我透不過氣。
“孤問的是你的意思,不是這屋內任何人的意思,你可明白?”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我仰起頭看著他,他麵色雖然威嚴,可眼中卻有慈愛,我最先不明所以,可接觸到他的眼神之後,便都想了明白。
這也是他將我留在這裡最重要的原因吧。
畢竟,一個人有自己的主見,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在終首山時,淨慧師父曾教過我禮數,我一直生在宮外桀驁不馴慣了,需要慢慢適應,況且我擔心父親的身體,這才失了穩重,一路狂奔而來。”
“至於信北君說的六藝,我作為公主自然要學的,隻不過這不是現在的首當其衝,現在陳國所麵臨的問題是城外大營之中的那些旌陽兵,還有北處冷宮之中的衛姬夫人,還有那些在父親失勢之時,落井下石的宗親與公卿。”
我說出的陳國所有正麵臨的問題,正是昨夜百裡肆告訴我的,我記住了,也多虧他告訴了我這些問題,我才能將這些拿出來對父親說。
父親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你可是想出了什麼法子嗎?”
我垂下了眸子,扁扁嘴,毫無思緒地搖了搖頭。
“即便沒有,那你便安心地聽著吧。”父親緩緩地站起身道。
我與老茶見狀,連忙上前去扶。父親卻躲開了我們道“我沒那麼脆弱,走兩步路而已,不需要人攙扶。”
他穿著寬大的玄色寬衣,瘦弱的身軀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書案旁,開口問道“二位卿家可想到了什麼辦法?”
昶伯上前俯身道“臣以為,旌陽兵與衛姬夫人皆可送還給衛國,至於那些落井下石的宗親與公卿,大都是因衛姬夫人脅迫,從而身不由己罷了,國君便施以小懲便可。”
“送還給衛國倒是說的輕巧,如何送?”
“那些宗親與公卿施以小懲的話,他們可否會記得孤的好,如若下次再被被人脅迫,可否會再次做出這等叛國之事?”
父親說的話,並無道理,我也覺著昶伯這樣做似是有些懲罰的太輕了,不會讓那些人記住背叛國君是有多嚴重。
“不如國君修書給衛國公一封信,就說你有兩樣東西想要贈予給他,一樣數量很多,但對他來說算是無足輕重,一樣數量很少,但對他來說卻舉足輕重,這樣將問題丟給他,讓他選擇便可。”百裡肆這隻老狐狸的方法果然毒辣。
若要衛國公選擇多的那一樣,便可將旌陽兵名正言順的送回到衛國,若要衛國公選少的那一樣,便可將衛姬夫人送還給他。
“畢竟衛姬夫人曾與衛國公通信,還借兵來控製國君,這數量多的東西,與數量少的東西分彆借指了什麼,臣以為,衛國公的心裡應當十分清楚。”百裡肆說道。
“卿的方法雖好,可卿有想過,若是衛國公兩樣都不選,或是兩樣都選了,會如何嗎?”父親站立了片刻,想是身子虛了,便又踱步回到榻上,坐了下來。